王府的管事名唤万寿,他苦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登州府那边传来消息,说……似乎有人见过镇国公家的公子。”
登州府正在雍王就藩之地?,虽说两三?年他也不回去一次,可还清楚那地?方到?底离京师多远,抬腿踹道:“裴家就他们兄弟两人,一个住在庄子上不肯见人,一个才进去面圣,你的意思是裴家当年生下的是三?兄弟!”
他在马球场上吃了亏,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但?听说裴家二郎非但?没得额外封赏,反而惹得陛下大发?雷霆,就厚厚赏赐了那日当值的锦衣卫和内侍,又和那日与裴家人同队的郎君对了对这位二公子出入赛场的时间,终于探出来一点?口风。
原来那美人的丈夫早就摔伤了腿养在庄子上,那日上场的人不是裴玄朗……而是他那久负盛名的兄长?,裴玄章。
且从那之后裴玄章闭门不出几日,应当是在与他一同在静养。
一个残废,却能拥有这样?柔媚俏丽的美人,他身为天潢贵胄,却只能终日对着那些庸脂俗粉,李氏的女儿确实?温柔会服侍,可有了明月在前,普通的珠玉只会被衬得黯然失色,连尝一尝的心思都没了。
是以当谢儇入城时,他不免动了些心思,想将人劫到?府中,逼迫谢氏女往他府中求上一求。
老爷子还在,裴氏荣宠不衰,他不能把佳人占为己?有,那尝两口鲜还是可以的吧?
然而不知裴玄章抽哪门子风,竟会在正月初一的夜里出京,去迎弟妇的父亲?
双方都交了火,他的人虽说只折了些许,可到?底功败垂成。
裴玄章擅自出京还动用?库内火药,这样?大的事情,他就算命人弹劾也不奇怪。
万寿苦着脸爬回来,扇了自己?两巴掌:“奴婢不敢胡说,传信的这人在王爷身边伺候过,见过裴侍郎容貌,说得十分?笃定?,奴婢才敢来禀报。”
一直给裴府别院送药的药铺直到?除夕那夜还在送药往城郊去,与此同时这人却又出现在登州府……
雍王沉吟片刻,忽而露出些许笑意,声音里按捺不住愉悦:“让t?人看赏,叫他将这人的籍贯来历都打探清楚,快马送到?京师来!”
万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那这位登州府的郎君……”
他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可是镇国公府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登州府是有谁在,能叫一个残疾的郎君不辞辛苦?
雍王低低笑了一声,轻轻挥手,漫不经?心道:“处置了罢。”
万寿一惊,王爷只是想得到?谢夫人,何必杀镇国公的儿子,可这些话他一个下人怎么问得出口,只能道:“王爷,那给谢夫人准备的药……”
谢儇那边失了手,他们没有再邀谢氏女上门的借口,这药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一切照旧。”
雍王想到?那日佛殿里风流娇怯的身段,面容妩媚而多情,每每想到?还是会心痒难耐,他笑着敲了一下万寿的脑袋:“镇国公府的人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也不肯给太子么?”
……
皇帝确实?动了大怒,但?不止是为裴玄章一个。
“京官无命擅自出京八十里,你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皇帝几乎怒不可遏:“你是怎么当的差,天子脚下,竟有贼人持火器横行,亏你还能高枕安睡?”
裴玄章禀道:“臣已经?命人四处收集贼匪散落的枪\械,带回来的活口仍在刑部?的牢里审讯,这非臣所能过问,正要上书领罚。”
他今岁巡视京师,已经?发?现不少缺漏,譬如各营的火器和火药都是按人定?时定?量检验发?放的,但?是雍王的旧部?们却总是会吃些空饷。
这些火药不知是被运往他就藩的封地?还是留在京师某一处地?方,他这些时日一直暗中查访,心底已经?有一笔账。
“你领什么罚,那姓谢的娘子会为此感激你不成!”
皇帝简直恨铁不成钢,这柄快刀得用?是得用?,他虽不指望这人能像大多数开国勋贵的后人一样?,与皇室联姻,尚主做驸马,但?也不能为了娶一个弟妇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还不如叫他独身下去,起码没这么多烦心事。
说到?底女色惑人,到?哪里也是一样?,皇帝往他头上甩了一本御史台参他的奏疏,强压怒气道:“朕看裴侍郎做封疆大吏随性惯了,早忘了京中的规矩,回去好好看看,就算朕不计较,可有的是人要计较,不要为一个女子昏了头!”
皇帝的准头稍差了一些,厚重的奏章只落到?他身前,裴玄章应了一声是,将奏疏放在袖中,听皇帝说道:“这些刺客行刺朝廷命官,就不必叫刑部?的人费心了,崔俨,你叫东厂的人把他们提走,严加拷打,三?日之内朕要看到?他们的认罪书!”
崔俨应了一声是,皇帝斜瞧了裴玄章一眼,少年渐渐长?成,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太子宫正欢天喜地?地?筹备太孙婚事,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孙子不喜欢那温柔贤惠的太孙妃,所宠爱的另有其人。
他为太孙更换婚配人选是为了提防外戚之祸,但?裴玄章纵然闹得不像样?子,却也不至于影响江山社稷,他生气归生气,没闹到?明面上也就罢了。
皇帝有时候自己?也觉得,他对这些小辈们是不是有些过于纵容了?
裴玄章静静跪在陛阶下,身姿挺直,准备接受皇帝的雷霆之怒。
然而阶上的天子却只是有些不耐烦:“你早些滚出去,省得叫朕心烦!”
从午门步出已经?过了下值的时辰,裴玄章索性上马,往如今的谢府去。
然而他在衙署门前却瞧见了无咎。
无咎一直是负责庄子上的事情,二公子有时寄信回复,为避免叫二少奶奶撞见,也是直接送到?那山间小筑里。
他这次来正是要送国公夫人与世子都期盼已久的家书。
世子吩咐他,无论二郎送什么回来,一定?要先送来过目,而后再送往镇国公府。
只是兵部?的门房今日见了镇国公府的人面色十分?怪异,他察言观色,也不会想着进去等世子爷回来。
孰料世子今日出来时面色看着虽好,但?听完他来意,拆开家书细看,渐渐皱起眉头。
“二郎只送了这一封信回来?”
无咎疑惑,忽然福至心灵,笑道:“怎么会呢,二公子还托唐先生的家人买了许多当地?的稀罕玩意,国公与夫人、世子和二少奶奶都带了一份。”
然而下一刻,那张沈夫人还没能看上一眼的家书已被世子随意折起,拢在袖中。
“他竟还是一样?耽于玩乐,不思进取,只知道惦记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