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是?为女婿的成长而欢欣,连这些细致的地方都不记得了?
谢儇与崔氏被他这番话哄得高兴,又见?女儿委屈得可爱,气鼓鼓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想发?怒又不好意思,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都忍俊不禁,教?女使?去厨房瞧一瞧,尽快传膳过来。
谢怀珠起初窥见?他颈间那枚因?脂粉汗污而遮盖不匀的红痣以及不合规制的官靴,还担忧会不会在父母面前露出马脚,现在却彻底放心。
世子不苟言笑?,眼前的夫君与她父亲对答时?恭谨温和,唇边常t?含笑?意。
世子不重口腹之欲,平日听说晚间少食甚至不食,但今夜却吃下了母亲殷勤分给他的半盅素什锦,对父亲结合各地口味做出的谢氏广式菜肴更赞不绝口。
甚至还教?侍从给阿爹启了一坛宫中内造的上等?佳酿,给她与阿娘拿了醇香甘甜的蜂蜜酒,向父亲请教?佛学道经上的困惑。
在见?他次数不多的父母看来,客气而恭敬,真如新婿一般……但谢怀珠想起他与二郎的区别,已?经被打消的念头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他和二郎身体上的区别并不明显,她除了远远见?过一次,能?立刻分辨出来,其余分别见?到二人时?,都是?凭借红痣、咬伤以及他们不同?的习惯来区分。
但是?即便在细微处如此不同?的两人,此刻也重叠成了一个。
世子模仿得实在太像,如果二郎没有?摔伤,她真的会以为他就是?郎君。
谢儇年岁见?长,路上又遭了惊吓,用毕膳后就和崔氏回房歇息。
父亲回来,谢怀珠不能?和母亲住在一起,崔氏将她们夫妻都安置在客房。
谢家?没有?新婚夫妻不能?同?居一室的规矩,而且这房屋摆明就是?女婿送与他们安居的,教?他们夫妇分离也有?些不像话。
她微微有?些踟蹰,还是?随裴玄章一道入内,任凭女使?熄灭大半烛火。
红麝想留下守夜,却被娘子示意出去。
“世子是?赤诚君子,武功不弱,无论他想对我做些什么,你在不在这里?没什么区别。”
红麝连她调戏世子都见?过了,只剩他们三个,谢怀珠也就不再?装下去,教?红麝回去睡觉便可。
房内只余他们二人,裴玄章站在距门最近的桌案前,看着她伸手推窗,去瞧新栽的玉兰。
她侧身对着自己的“夫婿”,略有?些别扭,低声问道:“世子怎么会想到扮作二郎去迎阿爹回来的……又扮得这样像?”
裴玄章良久不言,谢怀珠也不追问,两人之间静默许久,像是?风吹到这里?也停下来不会打转,直到灯花爆了一声,他才缓缓道:“双生子共感,扮得像并不稀奇,弟妇既然不记得,那便算了。”
什么算了?
谢怀珠略有?些不甘心,追问道:“我闻君子慎独,当时?只有?你我二人在场,若世子也不肯解我疑惑,那妾确实无从想起。”
她从红麝那里?知晓的事情不多,世子遇见?她时?她到底如何,只有?裴玄章一人知晓。
裴玄章沉吟片刻,平和道:“当时?你半梦半醒,确实以此事央求过我,然而我思量再?三,想起宫里?的事情,还是?婉拒了。”
这样的态度才符合谢怀珠的认知,但也更教?人不解:“那您既然不肯允诺,怎么又会去接阿爹回家??”
裴玄章点头,目光湛湛,清澈如泓:“但韫娘说喜欢我,你倾慕我已?久,便是?做我的外室,也胜过做二郎的妻子,问我愿不愿意娶你。“
谢怀珠猜到她可能?会把?这当成一场梦境,调戏了大伯一番,但是?她不是?也同?世子讲明,那不过是?戏言?
但她又不能?对他解释,他们夫妻敦伦时?的些许污浊念头,这还不如不说。
她语气柔和,面上却红得滴血:“大伯于我而言是?神仙一样的人,我或许曾经痴心妄想过,然而并非不自量力,大伯何必把?我一个小?女子的话当真?”
而且夫兄议婚这么多年,应当有?许多女子为了未来国公夫人的位置而前仆后继,示爱者恐怕不少,她不过是?撒个酒疯罢了,他便应允了?
他们连面也没见?过几回。
裴玄章忽而一笑?,他像是?看破了谢怀珠的心思,轻轻道:“韫娘,无论今夜还是?那夜,都是?你先来问我的,问过了却又来装糊涂。”
他全?然不给彼此留情面的余地,只陈述那夜的实情:“我想既然应允,又与你口唇相贴,就该留下些信物,只是?你那时?睡过去了,我不便取你身上的物件,只留了一枚玉佩。”
谢怀珠很想教?夫兄晓得她的酒量确实让人笑?话,本来是?想吸引他注意,结果一夜过去却半点也记不起来,微微有?些焦躁。
然而他那日也说“送出去的东西”,只是?她不曾留心,或者以为那是?夫兄的客气话。
她一个成了婚的妇人,居然会为如何拒绝一个自己示爱过的男子而困扰:“世子岂不闻节妇吟,‘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妾身早有?夫君,哪怕对外人偶生倾慕之心,也只是?人之常情,得罪了世子实属意外之失。”
谢怀珠低声道:“要是?妾婚前遇见?您,比起二郎,或许会更属意您些,可如此一来,婆母难处,与二郎更是?难以再?见?,但我与二郎不同?,既有?夫妻恩义,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共同?度过许多难关,即便他一生残废,我也不忍心弃他于不顾。”
她想学一点医理,也想为丈夫多请几位名医,假如他自轻自贱,因?为自卑就擅作主张,一定要她同?世子苟且,那她也会等?他身子再?好些才会提出和离。
裴玄章平和听取她的惶恐赞美,她也学了些人情世故,知道将人捧得高高的,贬低自己。
然而……这只是?为了拒绝他。
婚前认识……婚前他不会为一个陌生的姑娘而驻足,甚至于抢她入府,这与欺男霸女的骄横宗室有?什么区别?
但婚后,他不过是?二郎的替身,哪怕在世人眼中他比二郎好千倍百倍,他的妻子也只会选择她原本选定的丈夫,即便这个丈夫连一日夫妻也没和她做过。
裴玄章讽刺地想,他应当感激母亲,蛮横而霸道地将他扯进一段情爱里?,让他体味到谢怀珠的美貌天真,和与她年纪精力相符合的旺盛热情。
她是?如此活泼,以至于他期冀她能?做破门而入的强盗,像在榻上那样主动?索欢示爱,纠缠无休。
他当然也可以破门而入,然而这不像书本那样一切有?迹可循,既没有?人为他示范过如何最佳,也碍于这层身份,她要主动?只会令他十分欢愉,但他就是?强权压迫。
“安置罢。”
他嗓音微凉,不辨喜恶,教?她躺到床上去睡:“我在这里?坐一晚不怕什么,你却容易受风。”
夫兄才救了父亲性命,教?救命恩人睡在椅子上,她自己高枕无忧,谢怀珠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她知道夫兄既然被拒,当然不肯随便沾弟妇的闺阁床榻,也坐到椅上,为他沏了一盏酽茶,关切问道:“还不曾问过世子究竟是?怎么救下我父亲的,您受伤了么?”
他说阿爹将贼匪击退,她是?有?些不信的,京畿的贼匪恐怕多少有?些来头,爹爹骑射再?好,也抗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关。
阿爹只是?散官,不要说配备火药火铳,就算是?手中能?拥有?箭弩的数量也只能?与寻常百姓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