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朝堂党争,你?死我活,虽说在这些权贵眼中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卒子,裴氏日后的富贵全指望着站对东宫一脉,倘若他临阵倒戈……是否也能压过身居高位的兄长?
他向?前一步,要启动书房内的机关,才要用力?,却又如梦中惊醒一般缩回手?。
布防一旦泄露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不等雍王做了天子,裴氏上下先有诛三族之祸,他是气疯了不成!
侍从虽退出书房,然而还是于庭中窥伺书房内灯影,见?房内烛火一灭,连忙取了火折子入门,迎面?碰上二公子。
他满面?狠戾,对这些假意惶恐的下人看也不看,足下如飞,自牵了一匹快马,直出府门。
兄长或许在宫里?,又或许在他要去的那个地方,然而那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盈盈的心意。
他不会?听?阿兄那些大局为重的大道理,今夜就?要问个明白!
他现在就?要去告诉他的妻子,李娘子不过是住在府中做一个幌子,他们既无男女之爱,更不曾行周公之礼!
天子赐婚固然是以强权相压,可也需寻个合适的借口?,谢氏的女儿被先皇后的姊妹看中收作女儿,前往山东为徐女官勘探吉穴时不计前嫌,救了昔日丈夫的兄长,不惜性命为他传递书信,虽然裴谢两家已经义绝,然而两人相处日久,即便不曾肌肤相亲,也生?瓜田李下之嫌,圣上为嘉奖谢氏女,特地赐六品官与其父,又为镇国公世子与谢氏赐婚,因镇国公已去行在辅佐太子检验新宫,是以内廷代为置办嫁妆与聘礼。
谢儇蹙眉听?着女儿的新身份和?皇帝对自己的褒奖,望着厅前又比原先多出三倍的聘礼,几乎羞不能言。
有圣旨赐婚自然对女儿更好,然而裴元振数日前还容谢氏再斟酌几日,这还不足半月,御赐的妆奁就?已经到了谢家,甚至张王两位贵妃和?太子妃李氏及太孙妃等都有添妆,他如何能拒绝?
崔氏倒看得开,他们夫妻如今僵持着不肯松口?是因为心里?头别扭,可女儿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又遭权贵觊觎,不嫁裴玄章还能嫁谁?
如今有了圣旨,两家都可卸下那无形的枷锁,这不仅仅是一份荣光,更是不可违抗的皇命。
她有心劝一劝丈夫,都到这把年纪,日后能平安归隐就?是福气,也不要指望再在仕途上有什么进益,太孙妃的父亲不也是封了个四品闲职荣养,人家就?高兴得很,自古以来父母靠儿子被赠诰命散官的有的是,难道他还觉得靠女儿丢人?
然而谢儇一想到裴氏这两兄弟各有各的坏处,裴玄朗将?妻子视为生?子的工具,裴玄章亦有以权压人的意思,如何欢喜得起来,不免和?夫人发发牢骚。
“到底血脉相连,裴氏说什么钟鸣鼎食,我瞧这些人心里?满肚子男盗女娼,我和?陈兄膝下都无男嗣,也未说要纳妾借子,他们二人血脉最近,二郎不佳,这长子就?好?”
他望着被供奉起来的圣旨,叹息长长:“要是他裴元振无权无势,也能娶得到韫娘?”
崔氏无奈,语意凉薄道:“那是肯定娶不到,不过我竟没瞧出来,夫君还有做皇亲国戚的志向?,雍王爷那边可派人来暗示过,虽说不好给个上玉牒的名分,可有个王爷女婿,比尚书女婿说出去好听?些。”
同样是皇帝的儿子,雍王又是最被偏爱的一个,瞧起来对女儿也上心,说不准哪天人家一飞冲天,他们就?是皇妃皇后的父母了。
谢儇听?得出妻子的奚落之意,这些外戚人家是指望女儿服侍皇帝亲王,能为后代子孙谋一个世袭罔替的锦衣卫闲职,他们只有盈盈一个女儿,要这个裙带官爵做什么?
“那做尚书的女婿到了岳家难道便能不守礼法?”
他不是不知这两日女儿闺阁中有外男出入,可这人和?他女儿做了四五月夫妻,要说这些男女大防未免多此?一举,女儿孕中更需要丈夫陪伴安抚,因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再想,便觉裴氏欺人太甚。
“婚前男女不相见?,这是他们裴家当初说的规矩,如今难不成两面?三刀?”
他瞪了一眼含笑的夫人,恼怒道:“既然事情定了下来,婚前不许这人再登谢家的门!”
谢宅比不得镇国公府的宽绰,这几句话?就?是顺着风也要传t?到谢怀珠耳朵里?面?了,她虽时常惦记着裴玄章,却也不是每日都要见?他不可,如今他就?住在隔壁宅院内,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然而才过戌时,看管园子的婢女却送了一枚系着字纸的铜钱来,谢怀珠只看了一眼,就?被气笑。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他居然这么缠人?”
谢怀珠想起十天半月不见?他一回的光景,更不用说夫妻亲热,这前后是同一个人吗?
红麝见?娘子大概能放下裴家二公子,言语间便少了顾忌,打趣道:“到底是双生?子呢,当年二公子不也是恨不得日日过来送东西,帮忙做些重活,晚间还要约娘子到河边去,娘子都忘了?”
谢怀珠想想也是,只是他们两个性情不大一样,她偶尔反而忽略了本质,无奈吩咐红麝:“我写张字条,你?再将?它抛过去……阿爹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不会?有人给他开门的!”
可还没过半炷香的工夫,红麝又拿了这铜钱折返,一见?娘子面?容变色,不禁失笑,低声道:“世子说不必为难下人,他有法子过墙的。”
隔了许多路,他们二人虽不见?面?,可这争执往来却都被下人瞧得清清楚楚,谢怀珠向?主屋张望,教人拿了伞出门,劝他不要胡闹……也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取笑他看着严肃,怎么想出来这么个美救英雄的桥段来,连脸都不要了么。
金陵进入雨季的日子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时不时就?会?飘一阵细雨,过半刻钟又随着云彩一道飘走?。
谢怀珠被看院子的婢女引到墙下,见?她轻轻敲墙,对面?也传来相同的回击。
已经到了信中邀约的时辰,谢怀珠也知是他,教人先下去,悄声道:“郎君……阿爹让下人把梯子都收走?了,咱们就?这么隔墙说几句,
看起来她阿爹入京数月,也看过这些后花园相会?的戏码了,不但不许角门上的人开门,还把梯子一并锁起。
偏这处宅院之前还是他亲自选的,墙体颇固,最后也将?他防住了。
她说完这句话?,墙的另一侧却无回应。
“郎君?”
谢怀珠正?要再敲一敲墙,忽然听?到有物破空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有一团黑影从离她数丈远的高墙上跃下,虽然姿态轻盈,看着毫不费力?,可她心底一惊,哪怕知道无济于事,还是伸出手?去。
裴玄章拂去身上尘埃,走?到谢怀珠身前,声音里?带有一丝愉悦:“韫娘怀了孕,还想着接住从天而降的我?”
谢怀珠想开口?驳斥,然而她仰头去看,还是心惊胆颤,说不出咒他的话?来,只好兴师问罪:“你?也忒不把我阿爹放在眼里?了!”
这确是他的不是,裴玄章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韫娘以为,时至今日,二郎也会?被泰山的门禁所困吗?”
谢怀珠自从回京之后还没见?过裴玄朗,竟一时失语,她很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的话?来形容裴玄章。
他当谁都同他一般顽固不化?,她那位未婚夫还是陈家子时对她和?父亲是百依百顺,如今又有愧疚,回京多时,也不见?他上门寻事。
这是他们最体面?的结局,日后相隔两地,叔嫂永不来往就?够了。
“哪个男子会?似郎君这般多疑呷醋……”
细致的吻落在她颊上,谢怀珠有些受不住,攥紧他衣袍,不免抱怨道:“你?分明是想同我多亲热,还拿旁人做幌子!”
裴玄朗今日不来、明日也不来,那要是他一直不上门闹事,安安静静与李家娘子成婚,他大概也要夜夜与她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