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 / 1)

裴玄章静静注视着她,笑?道:“我以为韫娘睡得这样?香甜,不?去就也罢了,只想多瞧一瞧你。”

谢怀珠心微微一沉,她不?满道:“我都起来了,不?去难道咱们就这样?对坐无言?”

因着身孕的?缘故,侍女还?是为她换了一身与裴尚书相近的?妇人行?头,她望着眼前面容青涩的?女婢,鼓起勇气问他:“郎君既然知?道我出逃,那也叫人去捉红麝了吗?”

裴玄章颔首,谢怀珠半路失踪,再抓红麝回来拷问已无意义:“我命人送她回谢宅,也给谢大人写了信,等?你回到岳家就能见到。”

红麝见她迟迟不?来,决意等?上一两?日再走,然而她前往福州的?途中被捉,此刻应当已经回到谢府。

这总归是一件不?大愉快的?往事,再提起来有些尴尬,两?人偏各怀心思,一路默默无言,谁都不?肯主动提起话头。

谢怀珠自从被掳,再坐马车时常掀帘观看街景,她望着马车似乎是从繁华城池往更?为清幽的?地界去,一时有些疑惑。

等?到换了轿子,望见远处山门之上越来越明显的?“寒山寺”几个字,她才知?他到底要去哪里。

谢怀珠勉强笑?了笑?:“郎君有事要烧香拜佛?”

裴玄章称是,面上带了一点柔和的?神情:“确有一件要紧的?事。”

方丈与寺内僧人都候在门前,今日不?逢初一十五,却半个游人也见不?到。

谢怀珠已经知?道这种排场是为谁,贵人出行?,是不?得有人窥伺的?。

方丈已知?裴尚书是为了和夫人一同拜和合二仙,祈求夫妻和顺,在拜过如来与观音后,便引二人至寒拾殿。

裴玄章吩咐侍从先退下,才将一块同心锁递给方丈,请教?道:“贵寺可否为此物开光?”

谢怀珠诧异,她探头过来,这块锁非金非银,也无太多雕饰,但?是上面却书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她仔细想过几回,才记起这是那夜上元节他买来的?东西,那时还?来不?及刻上他们二人的?名字,不?免面热。

方丈见这锁虽然不?够精致,可字迹收放有度,笔力深厚,一瞧便知?出自谁手。

他并不?避讳自己妻子的?名字为外人所知?,甚至不?曾写裴谢氏代指。

方丈双手合十行?礼,来求夫妻恩爱的?新婚男女并不?少?见,他笑?道:“尚书与夫人稍候。”

裴玄章扶住谢怀珠坐下静候,直到拿了那枚同心锁,两?人才在殿中拜过出门。

谢怀珠还?有兴致去逛一逛佛塔,也想拖延些时间。

祈福时她跪在裴玄章身边,偷窥唇动,知?他并没求什么旁的?事情,而她却一如当年,多为情郎求了一枚平安符。

她终究忍不?住先一步开口:“郎君来这里就求姻缘,就没别的?事情?”

裴玄章看向她时情意缱绻,声音低低:“于我而言,这就是最要紧的?事情,还?有什么别的?可求?”

塔内只有他们二人,酥油香浮,缭绕不?去,谢怀珠笑?了笑?:“油嘴滑舌。”

“旁事皆由自己,可韫娘的心意变化莫测,未必终身爱我一人。”

谢怀珠有些恼怒,想到那桩事却也不?好?发作,她气恼道:“这郎君可求错地方了,假若要我一心一意,找苗疆女子下蛊比这见效得多。”

裴玄章拈了香,逐渐昏暗的?日光从窗□□入,模糊了他的?神情,只有声音还?平和:“这也正合我意,只是转念一想,我总是要比韫娘早去几年,万一身死,还?是盼你早日解脱,来日另觅佳偶。”

谢怀珠喉头一哽,台阶之上,明明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还?是下意识避过身去,心沸如汤:“这里的?神佛很灵,不?要发些不?吉利的?愿,你要是担忧早亡,怎么不?现在就将我许配给别人……”

手上传来的?力道微重,谢怀珠有些不?满,忽而想起他t?并非这样大度,僵直回过头来,望见他眼底沉郁。

她抬手擦了一下不?争气的?泪珠,悻悻道:“郎君骗我。”

裴玄章轻轻一笑?,有意捉弄她:“教韫娘失望,我方才除了祈求姻缘顺遂,还?盼着倘若来日身死,韫娘便是另嫁他人,梦中也需得与我相会。”

谢怀珠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什么,啐道:“许下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愿望本是对韫娘许的?,韫娘说灵也就灵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也几乎不?曾求过什么,行?军打仗要靠求神拜佛,那主帅擎等?着自刎就是,也活不?到今日。

但?他仍然想借助一些外力,哪怕有些虚无缥缈,也只求个安心。

谢怀珠仰头见罗汉,心里却不?见清明,反而微微发堵:“郎君说得轻巧,要是过了几十年的?夫妻说这话也就算了,我还?这样?年轻,也要记一辈子?”

她低低道:“守三年就很长?了,要求这般苛刻,我能不?能不?嫁你?”

裴玄章不?以为忤,他平和道:“这都听你的?意思,韫娘即便不?愿嫁我,也不?必担心日后,我给你和孩子留了一些田产,徐家与薛家都存放了许多金银与孤本,几位世?叔一向怜弱,若你觉得与我扯上关系有碍名声,日后教?这孩子每隔三年遥拜一回也足够。”

他语意绵绵,似是事事都为她考虑,仿佛托付后事,谢怀珠却愈发忐忑,纤长?的?手指覆住他唇,原想慷慨激昂地斥责他反复无常,却变了声调,反倒有些难言的?伤怀。

“你把我抢回来,又要抛弃我,赠我大笔财产,那你倒不?如放我去福州投亲靠友。”

她在他面前已经很少?提到裴玄朗,气上头来却又不?管不?顾。

“我不?需要你安排这些,没了丈夫我就不?活了吗,我送二郎去从军,每回信使送来那几张纸,我都不?知?道他们送来的?到底是家信还?是阵亡的?讣告,同村有那么多寡妇,人家照样?养育儿女,操持家里的?几亩田地,我只带一个孩子,就这样?叫你不?放心!”

裴玄章被她突如其来的?气性惊到,然而他今日确怀心事,难免叫她多想了几分,然而才想握住她手指解释,却又被她甩开。

“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我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人,你人既然活生生站在我眼前,何必还?要死来死去的?,人明天?死也是死,活几十年死也是死,大家都是要死的?,谁会为此而颓废终身?”

她气急了,只能抵住墙壁喘气,裴玄章也不?免忧心,轻轻揽住她拍顺,放软了语调安抚:“还?不?至于如此,我不?过是将家中财物的?安排说与你知?,盼你怜取眼前人,反而教?你生恼,这是我的?不?对。”

谢怀珠呸了一声,伸手讨要:“把符还?我!”

他感受着她有些过于激烈的?心跳,按了按那枚平安符,旋即想起那个曾获得类似爱物的?男子。

……以及午后驿馆竹林中的?那番谈话。

想必是被她听见,他无奈一笑?:“还?是佩在身上为好?,尽量不?叫韫娘做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