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似乎不大喜庆。”
小冬微笑着说:“我喜欢。”
胡氏本来还想说句什么,又咽了回去。
反正只是郡主表表心意的小物件,自然她喜欢就行。
又挑出一块水黛灰的来,两块都不像是送给新嫁娘的颜色,小冬又开始挑图样,墨绿的上头要绣并蒂花开,灰色的那个上头打算绣童戏图。两个都是好口彩。不过并蒂花还好说,童戏图小冬可没什么自信。绣花朵的话,偏一点儿差一点儿不要紧。可是童戏图比较难,脸上歪一点儿,那鼻子和嘴可就长在一起了,若是手指头一歪,那就瘸了残了。
“反正她明年才嫁呢,时间多得很,我慢慢绣吧。”
胡氏笑着说:“那郡主可要多多请教吴师傅了。”
吴娣知道她是要给别人绣来做添箱的东西,点点头说:“我们家乡嫁女儿,是只兴添箱不兴搭礼的。京城也是如此么?”
“也是一样的,”小冬把自己挑的料子和配色一说,吴娣大为惊异,毫不客气当着众人的面把小冬夸了一通:
“郡主心思又巧眼力又准,这颜色图样配的都好。”
红芙问:“我们是没见识的,还觉得这颜色不够喜庆呢。”
吴娣笑着说:“我记得旧年时候有位娘娘指明要做一条百褶裙,裙子是暗红的,上面用银线绣花,那花样儿也是她画好了得,大的只有扣子那么大,小的只有小米粒一般。当时大家都说这做出来时个什么样儿啊,不敢接,我就接了来做,做好了搭手里一看,正好风吹了来,那碎碎的银花在红底子上翻飞招展,仿佛枝头花落,萤蝶漫舞,别提有多漂亮了。想必穿上身之后,一定是莲步轻移百花展,风情万种在其中。”
屋里的丫鬟向往不已,纷纷讨论起那裙子得是个什么模样。吴娣拿起小冬选的料子和丝线,比对一下说:“那暗红在没光的地方看就如黑色一般,银线却是极亮得,这一对比,花儿可不就鲜活了?我看郡主挑的这两个色,墨绿的上头绣桃红的花,枝子还挑着银线,绣成了一定是滟光闪闪。这银灰的上头绣着嫩粉的水蓝的,别提多粉嫩可爱了。”
红芙特意问了一句:“可是看旁人的不是大红就是洋红,至不济也是银朱绛紫的……”
吴娣说:“那些自然是喜庆的颜色。可是你想啊,全是红,大红深红浅红暗红桃红的,你看着不觉得闷?倘若穿条水红裙子,再配个大红的荷包”
红芙想了想,好像是显不出来。忒俗套了。
“可要是配这个银灰的荷包呢?”
“哎呀,这可真俏。”
小冬挑料子丝线的时候可没考虑这么多,只是她自己不喜欢大红大绿。没想到吴师傅嘴一张,巴巴的这么多道理。
红芙是心服口服,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呀,怨不得人家领着宫里宫外双份儿得薪俸,手里有真活儿,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也心动,说:“那我们也托郡主的福,和吴师傅多学学,长长见识。”
吴娣在宫里这么多年,哪会看不出她想什么,笑着说:“针线活儿是个女人就能做,不过要做得好,就看各人下多少功夫了。”
整个炎夏小冬都窝着做针线,也练练字,还和赵吕身边的齐氏学着如何收拾屋子,什么样的季节天气熏什么香,穿用什么样的被衾裳。因为天气热,厨房倒没怎么去,直到天气凉了下来,胡氏才放她到厨房去继续参观学艺。
小冬喜欢熬汤。这个不像炒菜什么的烈火烹油烟气弥漫,从头到尾都那么急躁催促。熬汤是慢慢来的,各种材料切好预备好,放进钵里罐里,文火慢炖,水汽和香气慢慢的逸出来,看着那种变化慢慢发生,让人觉得很奇妙。而且各种汤水或清淡或滋补,人人皆宜,大有裨益。
小冬在这上头发挥了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比做针线还热衷。她把各种能想得出的材料都放进去一同煮,有的味道鲜美,可是有许多都变出一股怪味儿来。有一次煮出一锅汤来,里面既有羊肉的膻,又有虾子的腥,还有青菜的涩,还有不知道什么里头的酸味和淡苦,赵吕尝了一口,神情古怪,还安慰小冬说:“妹妹可以给这汤起个名儿,就叫五味汤吧。”
待到桂花落满阶时,秦烈终于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梅花
他来的时候小冬正在练字,听着传话头也没有抬,把最后一笔写完,才说:“知道了。”
她把刚写好的字放在一旁架子上,才起身往镜子里看一眼,扶了扶鬓发呃,她今天梳了个斜云髻,鬓边簪了一朵木芙蓉花。
她比去年这个时候又长高了不少,去年这时节的衣裳已经穿不上了,小冬还拿着比了一比,裙子都缩到了脚踝上头了。
秦烈没回来之前小冬几乎每天都要想一想,他走到哪里了,不知他是否平安。等到确准了他回来的消息,小冬一颗心终于咚一声落到了底,说不出的踏实。
赵吕正和秦烈说话,厅上满满当当摆了好几只大箱子,小冬一迈进厅门,秦烈就转过身来。
果然晒得像块黑炭头一样。
不过看惯了他这副模样了,小冬倒觉得也很顺眼,和平时常见的白面书生们全然不同。
“小冬妹妹。”
小冬和他见过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瘦了,黑了,人倒显得很精神。秦烈仔细打量她一眼,才笑着说,“妹妹又高了些。”
秦烈带来的那些箱子里有皮毛,玉石,香料,布匹,药材,都不是中原的出产。赵吕正和秦烈说:“你跑这趟能有多少赚头,倒弄了这么多来送人情儿,岂不是白跑了?每样有一件是个意思就行了。
秦烈一笑:“那就权作我存放在你这儿的吧,什么时候短了我再找你要。”
话虽然这么说,可任谁都知道他不会来找人要的。
“还有样东西,是送给小冬妹妹解闷的。”
秦烈招了下手,外头站的人捧了一个篮子进来。秦烈把上头盖地布一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小冬冷不防,吓得朝后缩了缩,再仔细看,原来是只白色的小猫,毛长长的极为柔顺,脸儿胖胖的,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低低地喵呜叫了一声。
“小冬妹妹如今也不去学堂了,整天待在家里,我就弄了这个来,可以解解闷儿。”
小冬从来没养过这些,即使玉芳阁有些雀鸟,池子里还有鱼,那些都不能算做宠物,再说也不用她喂水喂食,小冬试着伸出手,把小猫抱了起来,那只猫脖子上系着个银铃铛,很是温顺,乖乖的让她抱,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懒洋洋的在她臂弯里找了个舒服姿势卧下了。
赵吕登时不满意了:“合着这还是只懒猫。”
秦烈忙说:“懒好,那等淘气的到处抓挠撕咬,又爱乱跑,这懒的又乖巧又干净,才适合小姑娘养着玩。”
小冬忍俊不禁,合着这懒也有懒的好处。
她和秦烈没说几句就回去了,等过了年,她说要午睡,打发其他人都出去了,还特意留了一扇窗,果然没过多会儿窗扇被无声地推开,秦烈像只大猫一样轻捷灵巧地从窗外跳了进来。
小冬坐在榻边,午睡前她已经拆了簪环,头发半披散着,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问:“你从哪里找了一只猫来?”
秦烈说:“和我有生意往来的一个熟人,他家就安在昌德,家中女儿养的猫恰好生了四只小猫,我就要了一只来,你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