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通敌的书信,不过是他让人伪造的,书信是买通了俞府下人事先藏在俞文川的书房里,等刑部的人去搜,自然证据确凿。
他的本意是要把俞府上下赶尽杀绝的,可是他刚刚摄政,根基不稳,有很多反对的呼声响起,他倒不是在意几个御史的唠叨,而是手下的人也不听使唤,今天说证据有疑点,明天说书信内容不详实,不足以定罪,拖了快一个月,也没能定他个灭族抄家。眼看着老皇帝身体慢慢恢复,即将还朝,寿王决定先要了俞文川的命,至于他的家眷,再慢慢收拾。
其间,寿王听说大理寺卿杜大人家里娶的新媳妇是俞文川的次女,顿时就不高兴了,于是借故不让他上朝,要是杜家识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那个俞氏。否则将来等他登基,杜家就是下一个俞家。
寿王想的挺好,没想到老皇帝一觉醒来非但没立他做太子,反而把另两个封了藩王的儿子召回了上京。寿王立时慌了,也就顾不上这些俞府罪眷了。
刑部大人得了齐王的授意,很快选好了阵营。既然俞大人判的是斩首而不是满门抄斩,自然罪不及妻女,这些家眷不宜再继续关在刑部大牢了,于是俞府剩下的几人在齐王回上京当天就被转到了京兆府,至于京兆府尹王大人有没有眼色,就不是他刑部尚书该操心的了。
再说向晚这边按着牢头的指点,找到了赵宅所在,上前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厮,看见门口是两个女眷,倒也没觉得惊奇。
二人被让进了大门里,小厮引着她们到右边的抱厦里落座,只留下两个字:等着。
不多时,看见一个穿着缎子面的中年男子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又从刚才的大门离开。
那小厮过来又丢过来三个字:过来吧。
正堂里坐着一个山羊胡的中年文士,看着一脸精明。
“说吧,求的是哪家?”显然是做惯了这赎买的营生。
“俞府的家眷。”
“俞府?哪个俞府?”
“前礼部侍郎俞文川的家眷。”
中年文士从书案取出了一本蓝皮书册,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个姨娘5000两,一个小姐5000两,一个少爷2万两。一共是3万两,只收银票。”
“大人想是弄错了,还应当有位夫人吧?”
“已经有人替她办好了。”向晚用余光瞄了一眼放平在桌子上的册子,果然杨氏的名字被划掉了。向晚若有所思,大概是杨氏的家人。
“什么时候放人?”
“自然是当天的事当天了,我可不耐烦多扯皮。”
“那这位,大人?容我回家取了银票再来。”
中年文士摆了摆手,示意向晚她们离开,也不知是等还是不等。
刚才的小厮照例把她们带出正堂,送出门去。
巷口,一个军士打扮的人眼见着向晚主仆二人从刑部认尸出来又去了赵宅,不禁纳罕,她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认了尸,又去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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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和中郎将陆展相熟的同袍都知道,他这人有三怪。
这头一怪就是,年纪老大还不肯娶妻。
陆展今年二十有一,再过几天翻过年去就是二十二,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一对兄嫂,一家四口人一起在上京生活。
陆展自幼少年老成,从军多年,风评一直不错,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可是每当有热心的长辈或军中的长官为他保媒,他都无一例外的婉言谢绝了,甚至陆母蒋氏把结亲的人选直接领到了家中,他都无动于衷。时间久了,甚至有人传言他其实是个断袖,可是又没有明证。
这第二怪,陆展其人很少饮酒,几乎是滴酒不沾。按说在军营里卖命的人,就算自己不好这口,总免不了出去应酬,尤其是庆功宴论功行赏之后,同袍间少不了推杯换盏,也好加深下情谊,而他这个时候基本都躲在帐外。一开始大家以为他不胜酒力,也不勉强。直到有一次军中主将亲自敬酒,让他连干了三碗西北烈酒烧刀子,才知道他平时藏拙了。
这第三怪,陆展从军多年,大战小战加起来,也攒下不少军功,按说封赏应该不少,买个大宅再置点家业绰绰有余了,他却始终和老母、兄嫂挤在一个不大的二进小宅子里低调过活。
尽管如此,陆展其人的人品还是不错的,加上他本人也聪明上进,知情识趣。时间久了,大家对他不娶亲、不喝酒、不置业的怪癖也就见怪不怪了。
陆展自己却知道,他的确不同于常人,常人哪有死而复生的。
确切说,他是打13岁上又重活了一回。
陆展上辈子死的时候25岁,说来可笑,他躲过了战场上的刀枪剑戟,在夺嫡的斗争里也选对了阵营,却因为自家后院失火才丢了性命。
这火不是烧火做饭的火,而是怒火冲天的火。
上辈子陆展17岁从军,20岁上娶妻,24岁在上京做了禁军侍卫,死的时候膝下有1个儿子1个女儿。他先时自以为妻贤子孝人生无憾。直到有一天他和同僚饮酒回家后看见妻子和她的表兄衣衫不整的从床上连滚带爬跌下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当时他因多饮了几杯,气血上头,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顺手用手中的佩剑刺穿了奸夫的胸口,还没等回过身责问相伴多年的妻子,就被身后的人用桌上的酒坛砸昏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锁进刑部大牢,死者的亲姐买通了刑部主事,他被判处秋后问斩。
其间,他的发妻来看过他一次,哭诉他从来不知她独自守在家中的苦楚,还说会将儿女好好抚养成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死不可怕,但等死的日子却难熬,从春到夏,又从夏到秋,阴森的牢房里长满了绿苔,每天的饭食里散发着霉臭,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死水一般的寂静。
偶尔也有重案要犯或是濒死的囚徒被收押进来,对他而言,不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就是些被吓破胆的疯子。直到,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后生被关在了他对面。
后生叫做青牛,看上去也就十□□,据说是失手打死了人,死者还有官身。陆展不禁猜想,这后生怕是也活不成了,但是没过多久,青牛被放了出去。救青牛出去的人,陆展至今还记得她的样子。
那是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当然像是陆展所在的死牢是见不到光的。陆展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养神,对面的臭小子终于不哭了,他得好好睡一会。
牢房里光线不好,人的听觉就会变得更敏锐,牢头腰间的钥匙在他走来走去的时候会撞击着发响,牢门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吱嘎的声音。
陆展睁开了眼,他没听错,对面牢房进了人,仔细一看,还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人。他视力奇佳,早先在军中还做过斥候。
对面那女人正用沾湿的手帕替青牛仔细的擦脸,接下来又替他擦了手,然后从她拎进来的食盒里取出了一个瓷瓮,取出一只空碗倒上了水。
陆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清水在这牢房里可是稀罕物。
那女子看青牛喝完了水,才从食盒里又拿出来两样小菜,一碗稀粥,一边看青牛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絮絮地安抚他,她说,用不了几天,就会救他出去。
陆展哂笑,进来这里的人,有几个能囫囵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