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走上?最后一阶石阶,看见望月台上?早就?坐了两排人,她本来还想问那边是北臷使团成员的座位,一见之后,才发觉不必麻烦毕竟北臷的服装与大夏存在明显不同,颇具异域特色,而且北臷人喜好纹身,还会用特制的药水在皮肤表面绘制出独特的花纹。

望月台上?的主座空着,坐在右首位置的是一位年约双十?的俊俏少年郎,而坐在左首位置的是一位身量修长的中年人,与其?她人相比,她衣着虽然?堪称简朴,却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儒和?之气,光看外表,就?很容易跟教师一类的职业挂上?钩,正?是重明书院的山长应律声。

在来的路上?,朝轻岫就?已经知道,应律声年少得志,本来在朝中为官,后与权宦不合,兜兜转转,最终来到重明书院做山长,她入仕之前,曾在法苑庵八苦师太座下修习武功,天资十?分不错,几经沉浮后,武功也更上?一层楼。

朝轻岫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向?前一揖,颜开先落后一步,随帮主一起行?礼。

应律声拱手回了一礼,然?后道:“二位请坐。”

边上?一位北臷人问:“这就?是前日抵达书院的两位外人?”

华沅淮不得不开口回答:“正?是。”

北臷人:“本来书院内一直无事,她们来了之后,立刻便出了事情,依照我看,此二人大有嫌疑,山长为何?不将人拿下,仔细审问?”

这位北臷人话刚说完,立刻感到新来的那位穿着白袍的少年人抬头向?自己望来,对方的双目令人联想起浸在暗河中的刀锋,正?清凌凌地浮上?水面,带着股若隐若现的锋锐之意,刹那间,他几乎要错以为对方佩在腰间的并非折扇,而是一柄正?待杀人的利刃。

朝轻岫偏过头,瞧了眼刚刚说话的北臷人,发现对方虽然?中气十?足,却不像身负高深武功的模样?,于?是问道:“足下是谁?”

那位北臷人昂首回答:“我是伯里扬。”

朝轻岫:“听?名字,足下应当不是本地人,外人前来大夏书院做客,便不该随意出言干涉此间主人。”

此刻待在望月台上?的人,不少都是书院中的教学,虽然?对一来就?出现意外的两位送信人怀抱疑虑,但对朝轻岫说的这句话,倒都表示赞许。

而且这句话由朝轻岫口中说出,比教学们开口更合适,毕竟朝轻岫并非书院学生,北臷人不能因?此责备书院方的态度不够友好。

北臷人也有一番道理:“你?们孙相早就?有言在先,此间事情当由北臷与大夏两边共同主导……”

朝轻岫微笑:“足下张口孙相,闭口孙相,倒是很听?孙相的话,不妨辞了北臷的差事,去孙相府里做个听?候传唤的门?房,也好日日与旁人讲些?孙相如何?说云云。”

伯里扬登时大怒,正?好朝轻岫此刻离他不远,竟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伸手就?去抓后者的肩头。

要比拼兵刃上?的招数,朝轻岫目前还有很大的可成长空间,《玉璇太阴经》上?的掌法却日日习练,如今已经有所小成,她余光瞥见不对,当下身形微错,避开对手招数,同时向?前对方肋下拍出一掌。

朝轻岫掌力凝练,掌势却甚是飘忽,看上?去竟有些?如烟如雾之态,就?算伯里扬事先做好准备与之正?面相对,也绝难取胜,何?况此刻大出意料之外,刹那间,但见袖影微微一闪,他肩头已然?中招。

伯里扬只觉一阵剧痛,立刻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与他过了一招的朝轻岫依旧白袍淡淡,闲雅端然?地立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手。

望月台上?除了应律声本人以外,还有些?跟着师长一块到来的学生,他们刚看到朝轻岫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不知哪里来的读书人,此刻见朝轻岫当场出招,毫不客气地将北臷使团中的人揍了个四仰八叉,忍不住小声议论:“如此温文的一个人,难道也是江湖上?的亡命徒?”

北臷使团中立刻有人叫了起来:“这就?是重明书院的待客之道?”

朝轻岫神色不动:“我们江湖上?的亡命徒,当然?少讲礼数,只没想到北臷使团之人竟会率先出手,难怪得不远千里前来书院中学习大夏风仪。”

另一位穿着华贵的北臷人侧首望向?应律声,语调中分不清喜怒:“尊驾就?任凭此人为所欲为?”

开口者自然?是阿拔高泰,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则是其?同族妹子阿拔长合。

阿拔长合今日穿的依旧是大夏的男装,自己也扮作?男子形容,与族兄站在一起,若非服饰跟身形有异,几乎就?像一对双生的兄弟。

与满面威严的族兄相比,阿拔长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似乎性格颇为腼腆,然?而她能成为使团中的一员,决计不会是个性格怯懦之人,朝轻岫反而因?此额外观察了她一眼。

因?为在过来的路上?,阮时风已经介绍过一遍使团要紧角色的信息,朝轻岫此刻没怎么费事,就?将在场的人物跟身份对上?了号。

北臷使团这边以阿拔家的兄妹为首,据说阿拔在北臷是大姓,早年因?为曾和?大夏的长云军交战并大败亏输,丢了军中职权,自此渐渐没落,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中依旧有不少人在朝做事,此刻甚至还出现在了使团之中。

大抵是对被叫来当做嫌疑人问话感到不太快乐,擅长“绘画”阿拔长合又扮回了当日骗过重明书院学生的青年男子模样?,算是开了个微小的嘲讽。

或许是感觉到朝轻岫的目光,阿拔长合亦抬起头,向?她望去了一眼。

北臷人请重明书院主持公道,应律声还未开口,一个同样?穿着六扇门?服饰的人便干咳了一声,无可奈何?道:“二位都少说两句。”

此人正?是阮时风的上?司之一唐驰光。

唐驰光之前曾听?阮时风提起过朝轻岫,用的都是赞美之词,说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却沉稳多智,而且特别擅长明辨是非,若是有机会参与到案件的调查之中,一定能让真相早日浮出水面。

这段听?着就?异常夸张并容易让人怀疑讲述者是否受到哄骗的描述甚至得到了华沅淮的赞同与李归弦的默认。

此时此刻,唐驰光抬头环视四周,先看看议论纷纷的书院成员,再瞧瞧面色不渝的北臷人,最后望了望一直气定神闲还可能正?琢磨着该如何?进一步挑衅的朝轻岫,忽然?觉得阮时风口中的沉稳多智未必是假,但她在描述的时候,显然?漏了胆大妄为四个字没提。

六扇门?的唐大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升职前景有点?晦暗,她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太过亏待下属,才导致情报传达时出现了如此重要的疏漏……

第39章

应律声毕竟是此地?主人?, 在接到唐驰光求助的视线后,果然不再继续保持沉默,她先?看向阿拔高泰,道:“还请阁下约束下属, 不可继续动?手。”然后对朝轻岫道, “朝姑娘也莫要生气。”

朝轻岫微微一笑:“我已打赢了, 何必生气。”

……此言一出,之前被摔倒在地?上的伯里扬, 大有?重新爬起来再与朝轻岫过两招的冲动。

坐在应律声对面的锦衣少年郎大约是担心朝轻岫继续跟北臷使?团中人?对掐, 跟着开口打圆场道:“大家今日聚于此地?, 都是为了尽早将昨日的案子解决,不必在琐事上面费神。”

其实在朝轻岫到来之前,重明书院跟北臷使?团已经争执过一轮, 所以阿拔高泰在下属主动?上去找朝轻岫茬时才未曾出言阻止, 此刻见伯里扬一招之下被人?击退,也耻于继续纠缠, 挥了挥手, 道:“也罢。”

阮时风向朝轻岫使?了个眼色,朝轻岫微微颔首,走到一边坐下。

颜开先?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说在场中人?谁能体会到唐驰光唐大人?忐忑的心情的话, 大约只有?自拙帮大堂主颜开先?。

从帮主动?手之时, 她就?一直小心提防, 期间?好几次都想一把捞起上司翻墙跑路,只担心此地?高手太多,难以全身而退, 直到此刻才总算松了口气,发觉背上已然生了一层冷汗朝轻岫跟之前的上官帮主不同?, 动?手打架的时候其实不多,但惊险刺激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果然能当一帮老大的都不是普通人?。

此时此刻,应律声等人?也收回了投在朝轻岫身上的注意?力,彼此沉默下来。

朝轻岫心中升起一种感觉,依照现在的情况看,对方不是真的怀疑自己与颜开先?,纯粹只是流程需要,才把所有?可疑份子?都给喊到了此处,当着众人?面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