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既是?因为朝轻岫敏锐,也是?因为她武功深厚,展露锋芒时,能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越是?高手,就越容易产生独特?而鲜明的气质,直到?修炼到?返璞归真的境界,那种气质才?会慢慢收敛于内。
朝轻岫翘起唇角:“既然孙兄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那我就问得再仔细一些,也好帮你回忆。请问你当日是?自己进去,还?是?有人叫你进去?进去的原因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若是?为财,那你赚的那些钱,有没有分给余二管事一些?”
在她想来,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除非纯为乐趣,否则就得在感情以及利益驱动两者里选一个作为动机。
朝轻岫不觉得孙老二半夜进库房跟感情因素有关,那么就是?利益驱动。
不过利益驱动也分很多种,自己起了贪婪之心是?一种,受人胁迫是?另一种,考虑到?孙老二跟余高瞻认识,还?是?被?后者安排到?这个位子上的,朝轻岫就在心中?给对方打?了个狼狈为奸的印子。
孙老二原本不敢暴露上司的秘密,此刻听见朝轻岫一连串的问题,十分怀疑对方当日其实也在场旁观,又看余芳言目光越发冷厉,只得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又对余芳言苦苦哀求:“大公子饶命!”
余芳言:“……”
他感受了下自己身上一直持续作痛的刀伤,难得觉得自家下属如此没有眼力,当着更可怕的朝轻岫的面,却选择向自己求饶。
余芳言想,别说自己无?意饶他,就算有意放他一马,也得朝轻岫先点头?同意才?行。
一念至此,余芳言沉下脸:“你若再不说实话,那么谁也保不住你。”
他这话的说服力非常足余芳言自己两腿一胳膊现在都?还?流血不止。
孙老二赶紧道:“是?,是?,小人这就交待。”然后道,“当日来库房的,的确不止小的一人。”
余芳言虽说已?经有所准备,听见孙老二的话,心头?还?是?一跳:“还?有谁?”
孙老二吞吞吐吐:“庄内的公子小姐平日事忙,有些弟子想着上进,就会趁着晚上过来,借库房里的布料去瞧两天。”
他实在觉得这些不算大事,又不认为有弟子胆敢毁坏需要送去山庄总部?参加品评的布料,所以便闭口不言,而且在孙老二看来,同在川松的白河帮很有些匪气,此事多半是?对方干的,既然是?对方干的,那么自己瞒下来的消息就无?关紧要,没必要说出来惹得余家人生气。
余芳言:“……”
他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天衣山庄的创建者当年是?从?常见的针凿纺织技艺中?悟出了这一派的武功,所以庄内弟子大多一面习武,一面学习织造之术。
对天衣山庄的人来说,研究布匹技艺于武功而言很有好处,但什么东西,一旦与武学联系上后,就会存在走?火入魔的风险。
山庄当中?对于谁可以看什么布料,就存在不少规定。
由于祖母避世养生,分舵弟子的武学之事就多由余悬月负责,而她为人比较严格。
寻常弟子自然不敢偷师武学,看看布料却并非太过忌讳的事,加上库房看守被?换成了孙老二,所以才?会趁夜前来拜望,至于能不能进到?其中?,想来孙老二此人一定会见钱行事,事后再与余高瞻分润。
朝轻岫:“所以事发当日,并非兄台忽然勤勉,想要巡视库房,而是?有庄内弟子前来借阅布匹,你得帮他们拿货。”
不知为何,余芳言觉得朝轻岫在问出“还?是?有人叫你进去”这句话之前,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孙老二的所作所为。
第124章
朝轻岫:“库房出了事, 而且是连余二公子也压不下来的事,稍后必然会有人过来?检查,你对二公子忠心耿耿,当然更不愿意将自己私下所为暴露于人前, 所以需要想法子瞒住替庄内弟子拿货的事情。”
说到这里, 朝轻岫也很是感慨莫非武林门派对派内人员的考核很严格吗?天衣山庄的弟子为何如此之卷, 宁肯冒着触犯门规的风险,拿钱出来?贿赂库房看守, 也绝不肯荒废闲暇时光。
一念至此, 朝轻岫心中又浮现出一些猜测。
倘若只是一两个人这样做, 倒还不用在意,可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就有两拨人来?找孙老二, 想要看一眼收藏在库房中的布料。
由此可见, 给库房塞钱已经变成了分舵弟子学习路上绕不开的流程。
朝轻岫有些怀疑,自从余老舵主?不问世事后, 分舵弟子正?常的上升通道受到了一些影响, 所以不得不另寻出路。
而且分舵弟子塞钱看布料这件事可大可小,余高瞻若是心怀不轨,完全可以以此为把柄, 对那些弟子施加影响, 要求对方服从自己的安排。
她在心中感慨, 果然,哪怕只是管理上的小小疏漏,都可能造成引发命案的严重后果。
朝轻岫心念转动?间?, 也没?忘了讲述事发那日?孙老二的经历:“方才孙兄说过,山庄内的公子小姐会将看中的布料借回?去瞧两天, 余大公子也说过,当日?除了那一百匹布之外,未曾在库房内发现别的损失,所以在接到消息之前,孙兄一定已经让山庄内的弟子将借走的布料还了回?来?。”
她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像是从水面吹来?的、阴冷的夜风。
余芳言忽觉一阵眩晕,他似乎明白?朝轻岫话中的涵义。
朝轻岫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闲聊:“也就是说,你第二次巡查的真实时间?点,一定在子时中之前。”
她凝视着孙老二,唇角微翘,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孙老二喉头滚动?,他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哑声道:“……是。”
仅仅吐出一个字,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朝轻岫很耐心:“所以正?确的时间?点是什么?”
明明对方表现得一点不可怕,孙老二却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他低声:“那天戌时中先来?了一批弟子,亥时中又来?了一批……除了这两件事外,小人什么也没?敢隐瞒,请大公子明鉴。”
余芳言喃喃:“亥时中?”
他已然惊悟按照这份时间?表,赵清商完全有时间?对库房内的布匹下手!
余芳言去看朝轻岫,却见朝轻岫神色一如既往,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个多么重要的突破:
“孙兄相助分舵弟子学习纺织之术时难免留下些首尾,余公子总该给他留点收拾善后的时间?。”又道,“外面的木盒上面有灰尘,里面的铁盒表面却很光洁就算孙兄闲时还会打扫库房,却为什么只擦铁盒,不擦木盒?”
按照一般的收纳规律,需要经常使用的东西应该放在外面,不常被使用的才会仔细收起来?,那么放在房间?里面的铁盒,落灰程度应该比木盒更?严重才对。
所以在注意到两种盒子表面落灰情?况的区别时,朝轻岫心中就浮现出了一些猜测,于是顺着这个思路往下问了几句。
作为库房房门,孙老二并不是什么以心理素质出色闻名的人物,被试探了几句后,就把隐藏的信息一股脑倾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