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第13章流言
草环被梁知会揽着,在她的广袖中抬头,看到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就一秒收了笑意。
此人先前从严大夫屋里出来时,还是一副心情尚可的模样,此刻又恢复了一脸的不爽。草环默默收回眼神,梁知会不说话,她便不会说。二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梁知会掏了会儿袋子,抓出一个鸡蛋:“给你。”
草环看了一眼,摇头:“谢谢知会姐,我不要。”
梁知会:“圆石也有,之前在村口我给过小孩子们一人一个,你当时不在那儿吧?”
草环一愣:“圆石也只有一个?”
“是啊。”梁知会立马捕捉到八卦的气息,挑眉道,“怎么?她把那个给你了,然后谎称她有两个?”
“没,没给我,”草环耳朵泛红,“我们只是对半吃的。我本来是拒绝的但她说她有两个蛋,我才答应。”
梁知会笑出声来,看着草环一边脸红,一边默默把蛋收了起来,放在了衣服兜里。
“哈,不用留着一起吃。”梁知会掐了把草环的脸,“家里还有好十个蛋呢,够你俩再一人吃几个。”
草环被她戳穿心思,颇有些幽怨飞快瞥了她一眼,任梁知会再怎么逗也不理人了。
一路到了李氏家里,梁知会才发现赵大此刻正巧不在家,倒是省了事。
李氏:“他也不知去哪儿了……全身都是伤,青的青紫的紫,这副模样了,还成日出去和隔壁几个厮混。”
梁知会礼貌性地勾了勾嘴角,用药杵“笃笃”地捣着药汁。
“谢谢你。”李氏看着她,走神了片刻,“当时……当时我儿没了,还是你送走的,一直也没好好谢谢你。”
梁知会轻笑道:“我一个云游散道,不过是卖弄点玄乎,替人办办后事罢了。要谢还是大夫吧,若不是她,只怕不仅孩子在腹中出不来,连做娘的也得没命。”
屋内一时安静下去,只剩梁知会捣药的声音。
梁知会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捣好了药,叮叮咚咚地翻找着其他药膏,又撕拉一声地捣腾着纱布。
“其实……”李氏突然有些欲言又止,“其实,我瞧赵大那身伤,不像是跌的。”
梁知会:“啊,是吗?”
“他对外只说是跌的,可我是他屋里人,自然看得分明。”李氏声音发紧,“我问他那天晚上去哪儿了,他只不说,可我却有个猜测。支半仙,我跟你提这个,只是想知道,是不是……”
“是,”梁知会欣然点头,“是你猜的那样。”
草环脸色一变:“阿燕姐,其实事情不是那样……”
李燕的脸色更显暗淡:“不,不,我没有要找支半仙的麻烦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是赵大那个混球,是他自己混蛋惹事……”
梁知会没有要参与对话的意思。她面色如常地走上前,揭开李燕的袖口,替她处理身上的淤青。
草环紧张地跟在梁知会身侧,表面上是帮她递药瓶,实则是心里紧绷,担心再生什么变故。
李燕本就单薄的肩背此刻更显瑟缩。她无声地看着梁知会一点一点地替她包扎上药。
“对不起你啊,”李燕一出声,就止不住眼泪,“你是好人,严大夫也是好人……我替赵大跟你、跟严大夫赔罪……”
梁知会:“你有什么好替他赔罪的?你既然没有因为我揍了赵大而怨恨我,我又怎么会因为赵大干的事怪罪你?”
李燕只是不住哽咽:“是是,支半仙是明白人。不过你不怨恨我,也求你别怨恨他,他……”
梁知会摸索着她的手肘,打断她的哭诉:“这里,我按的这个地方?骨头疼还是肉疼?”
“骨头……骨头疼。”李燕答完,复又坚持道,“支半仙,我知道赵大做错了,但你看在他没了孩子、心里不好受的份上……”
“李姐姐,”梁知会叹道,“你骨头都被他打疼了,还顾着替他说好话?”
李燕急道:“是,我恨他打我,我恨他喝醉酒到处混日子,我恨他自私自利,但他毕竟是孩子他爹,毕竟是我男人,日子还是得过……”
“你放心。”梁知会深吸一口气,“我既然揍了他,这事儿就算清了。此外鄙人虽然是个神棍,却从来不屑用什么邪术害人,我的怨恨有或没有,都无足轻重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总之不必再说。我与今……咳,我与严大夫若是对你们心怀怨恨,今日我也不会来帮你了。”
李燕只得沉默下去,一面看着梁知会专注地给她擦拭、上药,一面默默拭泪。
草环的眼神始终在二人之间打转,此刻适时说道:“燕姐,外头传的那些话……”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李燕低头道,“我听不懂你们说的那些医术,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神神叨叨,我不晓得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草环急道:“可是燕姐,严大夫怎么可能……”
“可我……”李燕缓缓道,“可我知道支半仙是好人,严大夫也是好人。我看得清。当时我生产的时候,严大夫看着镇定,可我看得出她比别的谁都要担心。而你被赵大找了麻烦,还肯来我家看我,给我带了鸡蛋,还能是图我什么不成?我都明白,我一辈子都谢谢你们。”
“别谢我了。”梁知会轻声道,“不如都谢她。”
李燕没听清:“什么?”
梁知会上完最后一处药,给她将衣服被子掩好,站直身子:“没什么你的谢意,我会转告严大夫。”
梁知会想了想,又颔首道:“愿你早日痊愈。”
然后,她将几只药瓶和纱布留下反正今期过几日就会走,这些东西也不会带出山去。梁知会带着草环和李燕告别罢,就背上药箱,走上回去的路。
“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梁知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道。
草环一愣:“什么?”
梁知会:“凭着善良的本能,不会一味听信那些构陷加害之语。然而因为知识的匮乏,他们却说不出为何不信、又为何信。他们为了战战兢兢地过好自己平平无奇、却不失为循规蹈矩的日子,本能地害怕一切未知的事物,抗拒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子的东西。医术如此,道术如此,我这个打扮成神棍的‘半仙’是如此,来自山外、过往成谜的女大夫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