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泽勒会把大块牛肉上的血水弄干净,用刀子分成小块,爬到水箱上方将小肉块一粒一粒地摆放在擦干净的栏杆铁条上,等人鱼主动去吃;而不是将大块带血的牛肉直接丢进去,落在人鱼的尾上,将箱中水弄得浑浊一片。
这个办法在看管的第四日就出了效果。
在第四日的傍晚,卡泽勒解决完自己的卫生问题回到黑房后,发现放在水箱顶上铁栏杆的牛肉少了两块。
很难讲那一刻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卡泽勒定定地站在门口看着水箱,水箱今早换过水,玻璃不是很透,站在门这边他只能隐约地看见人鱼蜷缩着盘尾的两条畸形分叉,如蟒如鳗的鱼尾。
某种情感,颤抖的开心与被注视所带来的的快乐涌动在卡泽勒心中,他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过去了。
他吃了,他愿意吃了,他知道我,他看见我,……食物,对,他看见我放的食物,他需要食物,他会需要……我。
卡泽勒站定一会平复了心情,才再一次爬上水箱更换放久的牛肉。
生牛肉在船舱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坏得快,卡泽勒向来两小时就换一次,不然很快就会变酸。牛肉被切得很小,一口一个的量,剩下的牛肉被卡泽勒腌在盐水中,两小时固定摆放一次。这一次卡泽勒摆放完没有出去,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望着水箱的方向,想要看一看人鱼起来的样子。
人鱼的尾巴实在太长了,尾巴一卷能把自己包成一个球,类人的上半身总是藏在双尾蜷缩的球中。卡泽勒为人鱼换水时都看不到人鱼的脸,只能看到那条畸形的蛇一样的双鱼尾在放空水的水箱中缓缓而动。
说实话,这种缓动非常让人不舒服。卡泽勒第一次见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帮人鱼换水,差点没站稳从梯子上摔下去。
水箱很大,占据了半个黑房,卡泽勒都不知道团长当初是怎么把这个水箱运进来的。但相比之下,人鱼的尾巴还是很长,只能蜷缩盘在里面互相打结一样的绞在一起。
而人鱼的鱼尾不像卡泽勒吃过的任何鱼身上的鱼鳞,他的鳞很细,类蛇,鱼尾非常长,卷起来能铺满半个房间那么大的水箱底,长度上像蟒蛇。在大约下体三分之二的地方分叉,像人类的脚一般有两扇分开的鱼尾。黑房只有一个小窗,光线差劲得要命,卡泽勒换水时都需要提着油灯。
在油灯朦胧昏黄的光下,人鱼的鱼尾呈现着一种哑光的深金色,没有灯时完全是黑色,只有在光线下才会反出一些金属质地的闪烁光,很神秘的颜色。
卡泽勒第一次换水时,水箱中人鱼的鱼尾缠在一块缓缓蠕动,像春季蛇坑中交配的蛇……恶心中带着某种性暗示的引诱。
他被某种感觉捕获,胃部有些反胃,却在这蠕动的鱼尾中看到一缕苍白那是属于类人上半身的肤色。卡泽勒猛然意识到,人鱼有可能藏在自己的尾巴中观察着这个帮他换水的人类。
卡泽勒一想到有着一双幽艳绿眸的人鱼正在观察自己,身上的不适与精神上的紧绷就这样缓缓离去,力量重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他变得更加认真仔细地去服务这条迷之生物。
过后几次换水,卡泽勒就爱上了看人鱼的尾巴在水箱中缓缓蠕动游移的样子,这意味着人鱼可能在看他,也可能没有。可仅仅是想着,人鱼正在观察他,卡泽勒心情就会变好。
在看我吗?在观察我吗?对我会是什么想法呢?
在寒冷的海上深夜中,卡泽勒耐寒的支撑又多了一个,微弱的油灯,劣质伏特加,人鱼的视线。
当人鱼吃了他切好的牛肉粒,可想而知卡泽勒会有多高兴。
他会喜欢这个吗?
卡泽勒换了新的一批牛肉块放到水箱上的铁栏上,等待着,期待着,希望人鱼能够再起来一次,从那长长的鱼尾中露出自己的上半身。
但很可惜,从下午到深夜,人鱼都没有再一次出来。
卡泽勒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人鱼已经吃饱了。
他将木椅拉过,坐在水箱旁边,这次他离得非常近了,与人鱼只隔着一片不透明的玻璃。卡泽勒伸手摸了摸玻璃,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绞尽脑汁地想,最后想到困意袭来,贴在水箱玻璃上沉沉睡去。
黑房很潮湿,阴冷无处不在,卡泽勒睡得并不安稳,他总是感觉很冷。
困意让卡泽勒昏沉,但身体流失的热意更让人难受,他挣扎着张开眼睛拿起脚边放着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热辣而浑浊的酒水一路淌过他的喉咙与胃部,让卡泽勒稍微振作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卡泽勒受伤的耳朵。
湿腻,冰冷,如人皮一般的肉感质地。
更多的冷气如幽灵般袭来。
卡泽勒猛地抬头看向水箱,只隔着一片不算透明的毛玻璃,朦胧与深水之下,有一张苍白美艳的脸缓缓贴过来。
油灯高挂,昏黄的光像金箔似的撒落下来,为人鱼点缀出迷蒙而危险的魅力。
午夜的水妖正宁静地注视着玻璃外的人类,又或是世界,那双绿眼睛里同时存在着宁静与好奇;人鱼深深沉沉近黑曜石般的发丝在水中如雾飘荡,静静地看了卡泽勒几秒钟又或是几分钟?卡泽勒不知道,他放轻了呼吸,生怕一个喘气都会惊得人鱼再一次缩回鱼尾中。
寂静间,卡泽勒能够感受到更多东西。
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抚摸着卡泽勒的耳朵,受伤残缺了半块软骨肉的右耳,卡泽勒慢慢地慢慢地转动着眼珠往右边看,是人鱼的尾巴尖。
人鱼又把尾巴从水箱上方的铁栏杆里伸出来了。
肉韧的尾巴尖正轻轻钻弄着卡泽勒的耳软骨,尾巴上的海水把卡泽勒的耳朵弄得很潮湿,那灵活的肉韧尾尖正顺着卡泽勒的后耳缝轻轻滑弄着,拱弄着‘舔舐’着卡泽勒的耳缝。
……很痒……好痒,这种潮湿的痒意像蚂蚁,像抽筋,像任何一切让卡泽勒浑身发软的东西。
更多的冷气攀附于卡泽勒,他应该感觉非常冷的,可是没有,他从没像现在这般热过。
人鱼的尾很柔韧,没有什么粗糙鳞片刮弄的感觉。
就好像……
这感觉,就好像……舌头。
人鱼在深水中注视他,并用鱼尾‘舔舐’着他。
卡泽勒一个腿软,跪在了水箱玻璃前。
就是这个时候,人鱼伸出手贴在了玻璃上,卡泽勒仅仅是被鱼尾蹭了蹭耳朵,生理泪水就溢满了眼眶,他含着泪水眨眼去看人鱼的手。
人鱼的手像抛光过的贝壳,没有掌纹,苍白还带着一点细鳞般的釉面反光,不似活物,更像某种彩釉?珐琅?珠宝还是珍珠?卡泽勒不知道,他从没见过那么矛盾又美丽的东西。
着魔般,卡泽勒抬起自己的手想要贴过去。却在抬起来后看到自己的肤色,偏灰,偏暗,泥沼一样的颜色,这一瞬间他迟疑了,手僵在半空中。
然后,那条长长的鱼尾尖顺着卡泽勒的右耳缝轻轻顶了一下,正像条顽皮的蛇试图顺着钻到他耳朵里。
人鱼的尾巴尖非常柔韧,似蛇更似舌,就那刚刚一下简直像极了一个色情的舔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