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藏蓝床罩下轻轻晃动的钥匙,黑色高塔窗边清脆的铃声?,镜宗水榭长廊,莲花池映入室内,浅淡莲香弥漫,亦无?殊也曾望着它入眠。
翎卿渐渐忘了它的来历,只当作是?曾经的回忆。
原来,真是?只是?一份生辰礼。
有人做好了礼物,从他离开那天起,便祈祷过?千万遍,日日期盼,唯恐错过?。这份礼物寄托了非玙太多的思念,才能在他出生时,便送抵他手边。
非玙偏过?头,眷恋地用头蹭了蹭他。
那只风铃消失的时候,他就知道翎卿回来了,但他遵循着和翎卿的约定,不曾去找他,他也不愿意将曾经的腥风血雨带给翎卿。
直到又?过?了百年?,东珠海边,谢斯南将那对遍体鳞伤的师兄弟扔入水中?。
鲜血在海水中?弥漫,飘散到海底,盘踞在神岛之上的上古黑蛟自黑暗中?睁开眼,从沉睡中?苏醒,破水而出。
无?数修士拿着剑朝他冲来,他本是?不在意的,轻而易举便将人清扫开来。
可无?数人中?,忽然?闪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一张……他阔别了万年?的脸。
“……是?您啊。”
通天彻地的黑蛟瞳孔中?风云色变,兀自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四周无?数把仙剑对准了它,那些被它扫飞出去的人又?飞回来,岸边密密麻麻的马车汇聚,耳边传来如潮的喧嚣叫喊。
但它统统没管。
自上古存续至今的巨兽缓慢地收起所有攻势,朝着翎卿弯下腰,小山一样的蛟首朝着翎卿低下去,塌陷的鼻梁正?对着翎卿,是?臣子进见君王的姿态。
虔诚一如信徒朝见神明。
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您曾经说的话我都实现了,我化不了龙,但哪怕以蛟龙之身,还是?成了最强的妖族,没有丢您的脸吧?”“我一直在好好守着家,等您和大人回来。”“我等了您好久……”
但最后千言万语,只剩一句。
“好久不见了,殿下。”
是?真的好久不见,他睡了一年?又?一年?,才终于等到了离去的人归来。
翎卿拍拍他,“辛苦了。”
“那个……”展洛把脸从翎卿的手和黑蛟那颗巨大的头颅下方横着伸进来,“我能插一句话吗?怎么气氛突然?这么沉重了?咱们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死不了,但我感?觉你不好说了。”他面无?表情。
“你发现了?!”展洛大惊失色,手脚并?用,在地上乱爬,远离了他们,双手紧紧环住自己?,宛若即将被歹徒夺取贞操的贞洁烈男,“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
翎卿忍着把他踢飞的冲动。
“好吧,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你了,”展洛沉重地说,“你别看?我现在还年?轻,看?着好像身体很好,活蹦乱跳,但其实。”
他语气沧桑,说着说着就说出了哭腔,“我快死掉了。”
“……”翎卿麻木。
非玙悄悄给他传音,“殿下,您悄悄的告诉我一句,我以前真的是?这个样子吗?”他悄悄听过?,亦无??*? 殊说这人很像他来着,他以前真的有这么……嗯……
翎卿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道:“是?啊,亦无?殊半夜进我房间,好几次被你看?到了,你还以为他来找我打架,第二?天偷偷劝我跟他和睦相?处,毕竟我打不过?他……你忘了?”
非玙:“……”
也不能说都没猜准,是?吧?
展洛已?然?入戏,狠狠抹了一把脸,偏过?脸去。
“算命的跟我说,我活不过?十六,算起来也没几个月了,你之前跟我说,你给我下了毒,”他苦笑一声?,“我根本都不在乎的,我这种?将死之人,下不下毒都无?所谓了。”
“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了,”展洛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地故作坚强,“我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世界上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你千万要帮我保守啊!”
翎卿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完,才说:
“……你说晚了。”
都不用他告诉谁,就展洛那个八字,带他们的执事在他们入门考核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翎卿缓了缓,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你不想别人看?出来,入门的时候还写自己?真八字?”
这跟把家底摊在桌子上有什么区别?
可展洛沉浸在情绪中?,压根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仰天悲怆一笑。
“真真假假又?有何干系呢?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混浊,我陪你走这一路,其实也算我最后一程,你不用怕拖累我,真的,反正?我也命不久矣。”
他情绪上来了,蹲都蹲不住,隔着朦胧的泪眼,四处寻找了一番,终于找了一块平整些的断壁残垣,靠着坐下来,捂着脸呜呜哭泣。
眼看?着气氛就往生离死别走了。
翎卿扶额,决定不逗他了,“行了,别伤心了,你死不了。”
展洛沉浸得无?法自拔,“也对,算命的只说活不过?十六,说不定我今天不死,而是?明天呢,也差不离了,今天咱们哥俩一起死在这里,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来生还做好兄弟。”
“……我刚才骗你的,那是?解药。”
“这样也好,就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担心等不到明天,我现在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展洛闭着眼睛摇头,“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世界上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