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秋闭着眼都猜得到他的想法,梗着一口气,绝不让他如?愿。
但硬气也是有时?限的。
一连三天苦战,他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宁佛微的耐心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阿夔在他手下重伤,江映秋自然也落不着好,撑到现在,他也到了极限。
但是没有人能来救他了。
傅鹤被反叛的人缠住,月绫竭力稳定众人情?绪,想要阻止恐慌蔓延。
江映秋心道今天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也不是怕死,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够本了,就?是有些茫然,他见证了身边无数人的来去和生死,今天终于?也要见到自己的。
唯一的遗憾……
他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黑影,无论看多少?次,都忍不住心中的悲意。
沈眠以早已失去了神智,成为?了宁佛微手下一具彻头彻尾的傀儡,连人形都失去,从外表看和其他的黑影没有任何区别,若非是他肩上?时?时?站着一个宁佛微,几乎不可能将他分辨出?来。
生不得,死不能。
昔日老友变成这副模样,江映秋痛心得近乎麻木。
大约是哀莫大于?心死,明明他外表看着还是青年模样,说话的语气却仿佛迟暮之人,疲惫已极。
“……宁佛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想要他啊。”宁佛微眼尾轻轻挑起,轻佻地拿眼去打量江映秋,“你们?这些人还真是顽强,但其实又何必呢?”
江映秋不欲回答这种问?题。
“他不帮我,难道就?会帮你们?了吗?”宁佛微却不在意,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拍拍身旁黑影,趣味地看向?江映秋,“看着曾经的朋友变成这个模样,是什么感?觉?这些天里,老师可帮我杀了不少?人呢,看到远方的那座城没有,我们?刚刚从那过来,你要去看看吗?”
江映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宁佛微啪地把匕首收进手中,恣意碾压着他的底线,“看着好友身死又复活,脚下的土地一寸寸沦陷,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别人却一点都不感?激,反而觉得你们?不配,守了这天地上?万年,你们?不累吗?”
“还是说,真准备把命搭在这里?”
江映秋不去看他那张可恨的脸,可宁佛微的嗓音仿佛就在他耳边。
那样看好戏的意味,又仿佛是推心置腹的劝说。
“看着你们?惊讶的表情?,我可真是心疼啊,但你们为什么要惊讶呢?从很久之前你不就?知?道了吗?想要让一个人做好人,需要花上百年去感化他,可人要是想堕落,却只要一瞬间,你们?这么尽心尽力,命都搭了半条在这,得到了什么呢?苍生不配啊。”
江映秋咳了口血:“你有病吧宁佛微,你还不配上?了,张口闭口苍生苍生,你知道苍生有多大吗?逼疯几个人你就?觉得你是真理了,老子比你十八代祖宗加起来都活得久,见过的人不比你多吗?”
宁佛微的目光阴沉下来。
他这人严格来说算两个,江映秋的话对翎卿的心魔那一半毫无影响,但是对于?另一半……真正的宁佛微来说,可就?太讨人厌了。
这样高不可攀的语气,总让他想起当年,他落选之后,被傅鹤从神国之中驱逐出?来时?的样子。
那时?的傅鹤也是这样,对他招招手,像是对待什么小猫小狗,让他们?走快一点,生怕他们?玷污了那里的空气一样,连一刻都不愿意让他多留。
手中的匕首化为?粉末落下,宁佛微随手把这些粉末撒掉,慢慢地说: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和亦无殊一样,冥顽不灵。”
江映秋死到临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客气地说:“说你傻你还不认,我要是因为?三言两语就?动摇,我早死在那位手里了,轮得到你?”
听他提起翎卿,宁佛微忽的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江映秋,你不说我都忘了,说到翎卿,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翎卿,你们?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他站得高,看地上?的江映秋就?像在看一只蚂蚁。
一只,试图负隅顽抗的蚂蚁。
这位置和七千年前何其相似。
七千年前,他们?一个是被判处了死刑的犯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使,他被吊在惩戒台上?,被天雷打得遍体鳞伤,江映秋一身风流雅致,站在下方监刑。
而现在,就?好像时?空重演,只不过双方的位置互换。
轮到他来决定对方的生死了。
他心中涌出?极大的满足感?,践踏着江映秋,就?好像连着傅鹤和亦无殊一起被他踩在了脚下。
“你分明看到了,不是吗?”宁佛微轻笑一声?,“在七千年前,我曾经给你看过,你本来该有的命运,怎么,你忘了吗?”
他伸展手臂,将怀抱大大打开,恣意朝向?着天空。
大地之上?,不祥的紫灰色烟雾升起。
他大笑:“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曾经的噩梦袭来,江映秋神魂巨震,再?也忍不住,煞白了脸色,忘了身上?的伤,展开扇子就?想将这些东西驱赶走。
可宁佛微早不是当年可比了。
这些日子里,他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世界汇聚而去的恶念,几乎是每一日,实力都在快速膨胀,就?想吸着水的海绵。
这些烟雾比上?一次更难缠,抽刀断水,水还有一瞬间的断流,可拿扇子去砍这些烟雾,却连一丝缝隙都劈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