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后院,佟穗等女眷也没闲着,棒子运回家,她们先坐在一旁剥起苞谷皮来,把光溜溜只剩密密麻麻苞谷粒的棒子扔到另一堆。
萧玉蝉没有偷懒,林凝芳也戴上柳初送她的头巾,背着日头坐在佟穗旁边的小板凳上,一颗苞谷一颗苞谷地剥着。
在她还是相府千金的时候,别说这样的苞谷了,就是百姓常吃的剌嗓子的苞谷粥她都没喝过,喝的是精细的稻米粥,吃的是白花花的面粉皮。
可就在过去的一年里,林凝芳先是经历了家破人亡,跟着在萧家吃到了以前从来没吃过的杂粮粗食,从最初的难以下咽,到现在看见这些苞谷亦觉得满足欣慰。
一根苞谷,有时候能救回一条饥民的命,叫人如何不喜欢?
傍晚,萧家一共运回来六十多亩的苞谷,哪怕因为风灾只剩下六、七成的收成,那一堆堆带皮的苞谷棒子也快把萧家后院除菜畦外的空地都占满了。
齐耀开心地在苞谷堆上爬来爬去,大人们见了都笑。
第二天,除了要出去巡视花生、红薯地的儿郎,一家人都拿着小板凳坐在后院热火朝天地剥起苞谷来,男人们坐一边,女人们坐一边。
有闲着的村妇过来看热闹,询问萧家要不要帮忙。
请人帮忙就得分一点粮食出去,家里人手这么多,老爷子便都拒绝了。
连着剥了四五天,总算全部剥完,萧缜几个爷们轮流将苞谷棒扛到屋顶上晾晒,女人们将一堆堆的苞谷皮耙到柴棚旁边晒着,晒干了又是一堆柴。
歇息几日,男人们继续去花生地里出花生。
这次大黑骡又派上了用场,拉着犁挨着花生垄来回走两趟,土松了,男人们拽着花生秧使劲抖擞两下,就能把裹在花生壳上的泥甩出去。
萧家照旧雇了青壮,将三十亩的花生一天内搬回后院铺平,让秋天的烈日晒干之后,一家人搭上木头杆子,攥着花生秧对着根部摔打起来,等花生都从秧苗上脱落下来,同样运到屋顶去晒。
萧家这边忙着摔花生时,别家的村妇们都挎着篮子拿着小锄头去地里耙花生了,尤其是萧家的地,密密麻麻都是人。
地少的人家,根本不让外人去耙,自家就能把埋在土里没能连着秧苗拔出来的花生耙干净。萧家地多人少,看不过来,甚至没等萧家将掉在土地表面的花生捡一遍,那些妇人孩子们已经冲进来了。
能骂吗?
把贺氏叫过来也能骂走这群人,问题是萧家乃村里的大户,那么多地平时就叫人眼红了,这时候大家都少粮吃,再一点便宜都不让村民们占,村民们恨起来,一回就能把萧家平时积攒的好名声给抹消掉。
老爷子干脆没管,回头见到同样为此发愁的孙兴海,两人只能相视一笑。
忙忙碌碌的,重阳一过又开始收红薯。
青壮们在地里就把红薯处理干净了,拉回家后不用女人们再做什么,只是挑着一些砍伤的红薯放到屋檐下的窗台上暴晒两日,然后清洗干净,蒸了两大锅。
当天萧家没有做饭,只烧了些汤,一家人一口红薯一口汤,照样吃得心满意足,锅里剩下的红薯切成一条条摆在大簸箕里,拿到屋顶上晒成干,慢慢吃能吃上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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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佟穗跟着萧缜爬到东厢房的屋顶,拉起油布将一屋顶的苞谷、花生盖起来,防着夜里突然下雨。
西院、中院那边,萧延萧涉、萧守义夫妻也都在做一样的事情。
盖好了,边缘中间都拿石块压住,佟穗没有急着下去,坐在旁边,看向灵水村的其他人家。
萧缜挨着她坐下。
佟穗低声道:“要是咱们这边每亩地也只收半斗粮,今年大家应该都能过个好年。”
萧缜嗯了声,捞起她搭在一旁的手。
这一阵子又是剥苞谷皮又是摔花生的,两人的掌心都多了一层茧子,佟穗的尤其明显,别的地方都细细嫩嫩的,只有茧子那里硬硬的,像一些小兽的爪垫。
他有心情摸着玩,佟穗收回手,看着他问:“等官府收了秋税,四弟那边是不是就要动手了?”
萧缜重新抓起她的手,俯视她乌黑清澈的眼:“是,怕吗?”
佟穗不怕,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怕已经没有半点用。
“还用我去吗?”
“说不准,随时做好准备。”
肯定会乱,但怎么个乱法,最先又会从哪里开始乱起来,萧缜也没有答案。
第085章
萧家大概是灵水村最后一家忙完秋收的, 这时也才是九月中旬,距离官府来收税还有二十来日。
村民们看着收到家里的粮食,不想交给官府, 可就算找地方藏起来, 官府收不上粮食便会改成搜钱抓人, 怎么样都躲不过。
人心惶惶的时候, 不知哪个村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 说是西边的一个县有衙役联合囚犯反了, 杀了知县夺了城池, 目前正在招兵买马准备自立称王。
起事的县与卫县中间还隔了两个县, 灵水村的村民们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 猜测究竟是起事的那些人能把势力扩大到这边, 还是用不了多久那群人就会被官府出兵镇压。
孙兴海可没心思听别县的热闹,第一时间跑到萧家, 找老爷子商量事情。
“那边都反了,咱们要不要做什么准备?”孙兴海一边紧张兮兮地问, 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 总觉得嘴角又开始痒了, 随时可能会冒出一个火气泡来。
萧穆道:“知会乡亲们, 明早所有拿得动棍棒的男丁继续跟我们去河边练枪。”
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太慌乱, 孙兴海的胳膊腿一起抖了起来:“又练,咱们也要反了不成?”
萧穆:“出师无名,还没到那个地步, 只是提防别人来抢咱们,就说那些起事的衙役囚犯, 他们扩充兵马需要粮饷,光靠从知县老爷那里夺来的可不够, 肯定也要从平民百姓手里抢。”
无论什么时候,得势的一方都会挑软柿子捏,老实本分的百姓永远都是最苦的,谁都能抢一把。
孙兴海明白了,立即去水塘边敲锣。
灵水村的村民们都习惯听孙、萧两家的主意了,再说练枪是为了提防别人来抢自家的粮食,村民们都支持。
有人甚至起哄:“里正,不如咱们也反了得了,咱们占了县城自己当家做主,再也不用受官府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