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为什么惹得元春秀眉微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一代天子为何要如此行事。不过她自然是清楚皇上那刚愎自用的性子,既然是乔装打扮,定然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戳穿。

这位贵妇娘娘便拉着贾母、王夫人安慰说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贾母、王夫人便又是一阵哽咽唏嘘,心中哀伤万分的同时却不约而同的又有了些许欣慰之情。这女子省亲,莫说是尊贵如皇室这般,便是一般的世家大族都要给这位大妇上上规矩。

因而省亲归宁的夫人往往都是沉默禁言,如今自家的嫡女虽然做了那足以比拟凤凰的皇贵妃,却仍然有着在自己家里说话的权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元春在皇上眼里的地位之重呢?

只是她们却是不知,元春的小嘴里面一直都上着“规矩”,只是由于某个人的不请自来,而短暂的去了而已。

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贾母等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

然后元春重新坐回凤椅,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问道,“薛姨妈、宝钗、黛玉怎么不见?”

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

没过一会儿薛姨妈便款款而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元春目光柔和的望着薛姨妈,简单的寒暄几句,便看向那两个令自己胞弟为之魂牵梦绕的表妹。

这一看之下却是发现了这两位姐妹的独特妙处。她们想必都是穿了高跟鞋,只是鞋跟的高低有所不同。那身子娇小,有些踉踉跄跄的定然便是那个从小体弱多病的黛玉,虽然在面纱之下瞧不真切女孩具体的样貌姿色,却依稀能从那妙曼的轮廓窥探出这林家嫡女的风姿绰约之处。

而那位体态丰腴、行走之间如履平地的高挑女子定然便是那位蕙质兰心的薛氏女,显然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才这般娇小的年岁便能轻而易举的驾驭住这种高度的高跟鞋,想来私下里练习的时候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元春于是便笑道:“你们二女果然是各有风情,一个娇憨伶俐,一个端庄优雅,难怪宝玉一直都对你们情有独钟。本宫每每读着家里送进宫的书信,里面谈得最多的可就是你们和宝玉的事情呢。”

宝钗、黛玉二人皆是俏脸渐粉,虽然说她们平日里时常打闹嬉戏,却也不过当作是孩童之间的游戏玩乐,可元春乃是宫里独一无二的贵妃,地位尊贵。其言行举止都代表着皇室的颜面,元春此时这话难免不被这两位有着玲珑心思的女孩揣度一二。她们二女相视一眼,屈膝福礼,悄然退下台去。 ⒐13918350

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

黛玉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性子,便是没有事情都要自己想出个天大的事情出来。元春的话语显然在她的心里不止掀起了一点波澜,她仔细咀嚼着元春话里话外的含义。

我们和宝玉的事情,难不成这位贵妃娘娘竟然想着要自己和宝钗效仿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尤其是在那位薛家宝钗的面前。

想到那种可能的羞人场面,黛玉心中不免羞涩难当。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刻,黛玉柳眉微挑,目光悄然飘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宝钗。却见那端坐的少女肌骨莹润,举止娴雅,更是难得的是一向不爱涂脂抹粉的宝钗今日确实好生打扮了一番,还戴着金光闪闪的一幅头面,却平白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如此盛装打扮之下,一时之间园子里的姑娘们倒都被她比了下去。

特别是她今日脚上踩着的两只高跟鞋,那鞋跟的高度和她平日里穿的那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明明那日开足的时候大家都是穿着一样小巧鞋跟的高跟鞋,软糯的裙裾之下,纤细的鞋根若犬牙交错,煞是可爱。而今天宝钗却颇有心计的换了鞋子,本就高挑的身子更是被拔高了一些。就这般款款走过去,便又是添了几分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高贵气质。

这般胡思乱想着,黛玉的俏脸上略有不怠之色,只是还没出现多久便被她很好的隐藏了下去。虽然她照年纪讲起来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但其实就心智而言或许她已经不弱于贾府里的某些成人。

宝钗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凤座之上的元春,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位在贾家流传已久的元春,也是那在后宫之中颇得皇帝盛宠,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德皇贵妃。

那种一声令下,原本在她眼中不可一世、掌握贾府生杀大权的贾母和王夫人都得毫不犹豫的跪下听命的至尊皇权,那种孤绝于千里之外的贵人寂寞,那种极度的优雅和无助,无一不让宝钗心中为之悄然一荡。正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入宫为妃,这便是她父亲临终之前为薛家找的最后一条生路,也是她或许会为之磋磨一生的可能结果。虽然贾家没人当面说过,但心思细腻的宝钗自然明白以自己的门第出身,哪怕才华再出众,容貌再美丽,都不太可能在那美人繁多的后宫之中占据多大的一席之地。不然自己也不会到了最后关头直接放弃的遴选的资格。

而元春所达到的位份更是宝钗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还加以贤德二字作为贵位份的封号。如此帝王深宠加身,元春已经达到了一个女人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地步了。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

元春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那看似平淡不夹带任何私人情绪的话语,在有心人听来却能细细品味出那阔别母家已久的女人对自己家族深深的眷念,以及那藏得极深的一抹怨怼。不知道在怨怼谁,也不知道为何怨怼,只知道它若隐若现又忽而飘散。

贾政心中蓦然一动,却不敢有丝毫其他的情绪表露出来,只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元春心中喟然一叹,她离家数年之久,在那金碧辉煌的寝殿里还不觉得,一回到贾府,眼前尽是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种难耐的思念情愫便如潮水般开始疯涨。

第0075章 第七十四章 诸事收场(大结局)

如今见面,话还没有说上两句来,自家的父亲却是张口一个皇家闭口一个皇家,好似没有半点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想念之情。元春自然知道父亲在考虑着什么,又想着附近或许还有着皇上乔装于无数宫婢之间,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

等了半晌整顿好情绪的贵妃娘娘这才平淡的说道,“本宫自然省得,平日里以侍奉皇上为重,闲暇之时保养己身,还望父亲不要过于挂念才是。”

贾政顿了顿,又启道:“另有,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暂且题名。若其中有一二处稍可寓目者,请娘娘别赐名为幸。”

元春听说宝玉居然能够为之提名,不免莞尔笑道,“一晃多少年未见,宝玉果进益了。”

贾政等人告退出殿。元春瞧了瞧,未见那位胞弟的身影,于是问道,“宝玉为何不进见?”

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

元春命快引进来。便有几个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曾经那个虎头虎脑男孩也是略有沉稳的先行跪下,行国礼完毕后,贵妃娘娘便命他进前,打量了一会儿宝玉的穿着打扮,觉其稍显成熟,又细细瞧去宝玉逐渐张开的俊朗面容,又是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

话还没说完,元春的俏脸上便晴转多云,竟又是泪如雨下。

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

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

元春先是极加奖赞,话锋一转便又很是严肃的劝道,“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

只是沉溺于嫡女得圣极宠的贾府众人究竟能把元春的话听进去几分,那恐怕还是个问题。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

贵妃便传笔墨伺候,自己口述,王夫人代为执笔,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

“顾恩思义”匾额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

“大观园”园之名

“有凤来仪”赐名曰“潇湘馆”

“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曰“蘅芜苑”

“杏帘在望”赐名曰“浣葛山庄”正楼曰“大观楼”。东面飞楼曰“缀锦阁”,西面斜楼曰“含芳阁”;更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额十数个,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此时悉难全记。又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于是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