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摘下披风,自己挂在了红木支架上,踱步在软如沙滩的栽绒毯上走起?来,看着窗外景致,道:“恭喜殿下了。”
若在刚从倭地回京师的时候,梁栩敢威胁她,敢强求她。现在想来,他?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个。
在鞑靼入侵的时候,梁栩就曾表达过,说怕言家抵御鞑靼,京师周边空虚,会让姐姐与?卞宏一合作,联手进攻京师他?绝对会毫无还?手之?力?。
言昳当时只说了一句:“事儿还?没发生?,何必怕。”就去了西北。
如今鞑靼残余部队虽然在陕晋仍有作乱,但?失去的城池全?都被夺回,陕晋也内部严重分裂混乱,经济崩盘,甚至连卞宏一本人都残废到不可能再上战场。
他?如何能不震惊。
梁栩自认,他?是慕强的。
更何况慕强于言昳,他?不必担忧言昳会像姐姐那?样,对这皇位有野心。
梁栩大?概引蒙循进京,控制住京师附近后,就打算让山、言率领军队还?朝,但?显然……山光远与?言实,都更信任言昳一些,几?乎都对他?的诏令消极无视,直到如今才返回。
他?既有惴惴,也有安心。言昳不像姐姐,有可以?依靠的血缘;但?也因为她没有血缘,所以?永远与?至高权力?无缘。
他?起?身?,主动朝言昳走过去,极尽恭敬的弯腰道:“我对二小姐,只有感激。咱们算是多年的熟人,我现在回想起?来,谁能料到十年前咱们在金陵初遇,会有今日呢?”
言昳:你没想过,可我天天都想着要有今天,甚至今天还?远不够呢。
她笑的缱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梁栩抬眼看她,也是眼里?兜满了柔情:“你现在是也瞒不住身?份,而且外头也开始有些让你听了恼火的传言。我本该肃清这些传言,但?实在是有一条我撇不开关系。他?们说我对你爱而不得,或许你不觉得,但?我心里?倒真是这般滋味。”
言昳故作惊讶,嘴角含笑:“哦?我竟不知道衡王殿下也有这份情。”
梁栩正要点头,倾身?半步再开口,言昳却忽然抬手,柔软的指尖拨向他?搭在左脸上的碎发,露出了他?脸颊上的伤疤,和那?被明黄色绸缎眼罩遮住的左眼。
听说他?左眼??近又开始恶化了。
言昳笑道:“不过也不必肃清,若你都承认了,那?这传言中都是真话。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好女人。”
梁栩噎了一下:“……都是,真话?”
言昳温柔笑起?来:“只是您是要做皇帝的人,要是想跟我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那?也是要排队的。山光远后头的后头的后头,大?概能到你。”
梁栩:“……”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跟她斗嘴,只有活活气死的份。
梁栩道:“我知道我没那?个幸运能等到你,所以?也不敢奢求什么。总之?,这宫廷对我太大?,对你太小,也不可能容下你的豪情壮志。”
言昳:咦,竟然不是逼嫁的。
她脑子一顿,就想明白了。
梁栩怕她当武则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梁栩怂了,驾驭不住不敢娶了。
*
后面还会偶尔写一点前世的细节。
◎119.山府
言昳忍不住想??:之前他不还是挺勇的, 一副能把?她给降服了的大男人模样,现?在?知道他离了她连皇位都坐不稳,反而开?始怂了。
言昳手搭在?胸口, 惋惜道:“我进?门的时候还想呢, 说?要是我进?了宫,必然要把?这墙都给推了改成玻璃的, 这些太监全都换成美人仕女。可惜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梁栩知道她是满嘴胡扯淡, 但心里又觉得, 她要是这皇宫的主子, 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
他请她往榻上坐, 言昳终于将手中的细长锦盒放在?桌案上, 道:“给你的赠礼。”
梁栩正要去拿,言昳按住锦盒盖子:“不急, 等你登基的时候再看也行。否则我还要送两份,太不划算。”
梁栩心里在?意, 面上却道:“从多年前,我记得山光远就是跟在?你身边的奴仆……看来到现?在?也是。他侵吞保定等府,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控住了京师西侧的要地, 想来也是你的主意。”
言昳路上因为有事要忙, 走走停停,山光远急行军拔营,比她快上不少。她一路行,消息就没?有那么快,梁栩说?的这些,还没?传到她耳朵里。
但言昳知道,山光远虽然对物欲与权力?没?有野心,但对于军事上, 似乎有自?己的规划。
言昳端着掐丝珐琅彩绘杯,细口喝茶,??道:“你见谁敢拿总兵当奴才的。更何况,他若真统领直隶,也不只是总兵,算得上都督了吧。”
梁栩:“我当然觉得这是好事。他这是替我防住了要线,卞宏一如果想进?京,是绕不开?山光远的。”
言昳知道,山光远控河北,可不是为了襄护京师。
言昳用薄胎粉釉盖子拨了拨茶沫,道:“大家都各司其职,对你来说?没?有坏处吧。否则蒙循从关外到京师,势力?如此之大,就没?人牵制了,你难道会放心?”
梁栩其实很尴尬,他手中除了能用墙头草般的京军,就只剩下在?倭地的一些动不了又遥远的兵力?。其余,北有蒙循,西有山光远,南部鲁地无?人防护,东侧天津水师还不知道想怎么样。
梁栩就想把?各路靠谱兵阀堆在?家门外头,围成四堵墙,最好把?卞宏一和熹庆公?主全给挡住。
……他这辈子还没?积蓄好力?量,就在?言昳的怂恿下早早把?持朝政,又没?有公?主的支援,如今就像个?用积木围住自?己的小孩般,把?自?己能用的牌都给拉拢住。
倒也不怪他,大明朝的皇帝,已经有几?代都是这幅样子了。宣陇皇帝的父亲弱势无?能,皇权严重萎缩;宣陇皇帝没?聪明多少,但上台后为了抓权,有一种胡乱的耍狠,杀了那么多兵将文官,曾有阵子人人怕他,到最后还是没?争到太多权利;睿文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言昳越来越看出来,梁栩脑袋里整一套概念,就像个?几?百年前的王朝中期的皇帝,他只需要担忧娶哪个?大臣的闺女不会让外戚干政,如何不显山露水的让朝中几?派势力?相互内斗,如何平衡各方势力?来烹小鲜。
他的格局还在?觉得六部的几?个?高官,司礼监这几?个?宦官,养心阁内的几?封书报,能够抓住整个?王朝。
言昳都不敢想自?己老的那天,世界会如此变动;他却觉得这王朝还能一轮又一轮的更迭下去。
梁栩肯定想,只要先把?皇位坐稳,求助周边也没?什么,等到自?己羽翼渐丰后再慢慢削弱蒙循、言实或山光远这样的兵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