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远应了一声:“最近这几日忙的?差不多了。”他?帮忙搭手,把?那娇俏可爱的?水滴状连串豆蔻绒花替她戴好:“怎么这么晚了还……?”
还不梳洗睡觉,反而打扮上了?
言昳蹙着眉,情绪并不太好,轻声道?:“行,那走吧,我要归家一趟。”
她连夜回家,没有从正门进家,还是从角门将车马驶进去了。
李月缇穿着牙色丝绸睡衣,披了绒氅,趿着鞋子?出来迎她:“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也回来了!”
言昳皱眉:“也?”
李月缇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吗,熹庆驸马来了,似乎在前院与白旭宪吃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言昳一边PUA梁栩,一边却把宝膺的事儿放在心上了。
◎60.揉脚
院中樟竹槐松上, 还有没化完的雪,被?冻的湿硬挂在树梢上,晶莹剔透, 如挂上的糖衣。
言昳大步从西院往正堂走, 身后跟着一群奴仆,轻竹快步斜身走, 拎着灯笼在前头开路, 夜风打的彩纸灯笼噗呼作响, 随风乱摆。
言昳转头道:“都别跟着了。轻竹你去查一下随着驸马爷入府的女人到?哪儿了。如果进了西院, 就别让她住下, 送来见我。但如果”
她话才?说道一半, 忽然瞧见西院出门快到?正堂的回廊下,一个女人背着行?囊站着, 手里还牵着个孩子。西院这道门有两个丫鬟立着,平日看管着门扉, 不许白旭宪那边的奴仆随意?出入。
那女人似乎在恳求两位丫鬟。
言昳住了脚,身边一个曾经跟芳喜玩的好的丫鬟忽然叫起?来:“……是芳喜!”
轻竹一个眼?刀瞪回去。
门口?两个丫鬟转头看言昳, 只看着她裙摆绣莲枝彩翘被?灯烛照亮, 腰间水晶佩环映着灯光, 跟萤火似的明亮,脸却蒙在廊下的晦暗里。
二人吓得?连忙回身做礼:“奴婢给?二小姐请好。”
芳喜竟一把抱起?孩子,挤进门来,风尘仆仆朝言昳冲了过来。
轻竹还没上前,侧立在一旁的山光远抬手拦住了她。
芳喜看了一眼?言昳,放下孩子,直直跪在细石英砖的回廊上,将身子匍匐下去, 急道:“请二小姐救奴婢一命!”
那孩子才?三岁多点,穿着件青色棉衣,单眼?皮圆脸蛋,鼻尖低软,两腮微圆,冻得?有些皴痕,脖子上却突兀的挂着个金打的长命锁。
他看见自己娘亲跪下,也连忙跪下去,小小的手搭在额头上,也趴伏下去。
言昳没扶她,轻竹挥手,屏退其他奴仆,一会儿,院中只剩下轻竹和山光远。
言昳冷声道:“你求我又能做什么?我做了多少事,如果不是你孩子在这儿,我大概已?经要人将你打出去了。”
言昳这四年来,没有中断过给?芳喜的资助,虽然数并不大。她去昆山更名改姓,定居小镇,也都是言昳一手安排的。
言昳已?经知道芳喜没什么价值,就不打算利用她做什么了。这笔钱估计也等几年就断了。
以言昳的性格,她能这些年资助芳喜,也是觉得?增德的事,她算是关键之?一,就算还账而已?。
但如果芳喜还是愚蠢的想扒上驸马,她觉得?自己的钱白白洒进秦淮河,看人们跳进河里去捡当?个乐子,也比花给?她好。
芳喜抬起?头来,她确实?不如当?初在府里那样花枝招展,穿着朴素,透着点旧日有过见识的讲究,那张脸有了些风吹雨打的细微憔悴。
她膝行?两步,抬起?手,咬牙道:“我知道二小姐怎么想我,但事情真的并非如此!我从未想过再回到?金陵,更不想见到?驸马爷!我只想跟我家小安宁过好日子,甚至我前一阵子打算拿这些年攒下来的钱,盘了个豆腐铺子!”
言昳冷冷看着她。
芳喜知道,这二小姐是唯一有可能救她的人,但她也有非一般的铁石心肠,道:“我在昆山作为迁居来的孤儿寡母,受了男人的欺负骚扰,我将那人告上讼台,结果没想到?那混子过几日死了,就闹命案闹到?我头上来了!”
言昳终于瞳孔挪在她脸上。
轻竹忙起?身将她扶起?来:“话要说便好好说清楚,可别说一大堆诉苦命苦之?类的,二小姐也没空听你讲那些。只说为何让王爷发现?了就是。”
芳喜知道轻竹是点她,顺着轻竹的手站起?身来,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小安宁的手。
她简要道:“那时候我的案子闹得?有些大了,都说是我灌醉那男人,用车把他拉到?沟边,推下去淹死的。结果恰巧驸马爷因办事,途径昆山,撞见这案子要判。他、他竟然认出我来了。”
言昳蹙眉:“他不过是跟你有一面之?缘,怎么能记得?这般清楚?”
芳喜垂着眼?睛,苦笑着半摇头:“也不是一面之?缘,早在……白老爷送我到?他身边之?前,他来过白府几次,似乎很?早就看上了我,跟白老爷暗示了两次,白老爷才?逼我夜里去他的客房宿下。”
芳喜如鲠在喉,半晌也只道:“驸马爷宿在府上那天?,待我有些……让人难言的花招。他当?时似乎有意?说要我有孕。我、我也搞不清楚。”
言昳又低头看向小安宁。
不得?不说,虽然看起?来宝膺小时候也很?像他爹,但长大后愈发脱了婴儿肥,不那么像了。而这小安宁的单眼?皮,扁鼻梁,可比现?在的宝膺更像驸马爷。
如果驸马爷只是不小心在昆山看到?了这孩子一眼?,估计不会想太多。但他如果认出了芳喜,那绝对会联想到?一起?。
言昳皱眉:“你没说增德的事儿?”
芳喜眼?眶红了,估计是被?这些日子的变故吓到?了,福身道:“奴婢说了!可那命案在前,他威胁我说,若我不说实?话,便让我背上罪名被?绞死,他就带孩子离开,我无奈之?下,只说记不清月数,说那时候跟他和增德都好了!”
言昳心道:驸马爷为什么这么在乎孩子?他是渐渐觉得?宝膺不是他孩子了吗?
芳喜终于眼?睑含着泪,又怕又憋屈道:“他后来随口?一句话,就帮我洗脱了罪名。本来他想杀我,但小安宁一直哭着找妈妈,离不开我,他才?让我活下来,把我们母子二人带到?了金陵。而后他跟仆从商量着必须把我藏到?白府,我才?觉得?机会来了……二小姐,我是趁着刚刚主堂没人理会我,赶紧抱着孩子跑来的!”
言昳疑心还是重?,并没有完全信她的话。芳喜还想再磕头,轻竹搀住她:“二小姐自有考量,你先别急着磕头呢!”
她瞧了一眼?芳喜的手,充满了做粗活的痕迹,似乎清瘦了很?多,但还努力维持着洁净的体面。
言昳顿了顿:“我帮不了你。以我的感觉,从你被?他带到?金陵,公主应该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如果是公主要你们的命,芳喜,我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