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远今日倒是嘴没有?那么拙了,道:“我这是大开大合的江山图。”
言昳松开手,几根莹白手指戳在他圈起的画框里:“哼,我把?你的画给撕了!”
山光远喜欢她这种任性又爱搞破坏的小脾气,他故意挪开手,将?手比向上林书院方向的山丘云雾,道:“你够不着。”
言昳可不爱听这话,伸长胳膊去挠他手腕内侧。
天知道他练武多年,腕力?坚足,感觉有?刀客哪怕以?凌厉刀光刺向他手腕他都?躲得开。
可言昳那嫣红指甲往他手腕内筋骨血管微透的位置一刮,他差点手一抖,胳膊从手腕一路麻痒到手肘。
山光远身子一紧,脚下?也没控制住,轻轻碰了一下?马腹。
在桥上发?呆的马匹忽然往前跑了几步,朝桥下?俯冲下?去。俩人都?在那儿傻乎乎比画框呢,谁也没握着缰绳,就差点从马背上仰倒下?去,山光远眼疾手快把?住马鞍后侧,抱紧她的腰。
言昳吓得小小尖叫一声,又大笑?起来,伸出两只手,琵琶袖像秋天的皂荚叶片,随着风摇摆:“哦!感觉要飞了!”
碎雪如星沙,夜风如凉幔,她的大笑?拥满了整条空旷的街道。
山光远连忙逮住缰绳,把?她按住,道:“危险!”
言昳笑?的不行?,往后一仰脸,眸底如清潭,垂鬟下?的红色缎带飞拂过他的脖颈:“没事啊,你怎么可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她也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笑?的,脸颊泛红,用手背贴了贴脸,往后重重的撞在他胸口,笑?道:“太蠢了,咱俩光在那儿傻呵呵的说我要画这儿,我要画那儿,没一个人记得牵马缰哈哈哈哈!”
以?山光远的性子,本来有?些?自责,此刻却也被她的大笑?传染,眼里也映出几分笑?意。
言昳:“而且我发?现了,你手腕怕痒!哈,我终于找到你怕痒的地方了啊!”
山光远:“不是。”他不是手腕怕痒,言昳真?要是那样指尖轻轻刮着,别说手腕了,在她指尖下?他浑身上下?哪儿都?怕痒。
言昳:“我不信!”
她又要去摸他手腕。
山光远躲开:“刚刚还不危险吗?别闹。”
言昳得意,脸上露出坏笑?,手指虚着抓了抓:“切,明明怕痒你还不承认。我算是知道你弱点了,哼哼,山光远你别得罪我。”
他很久没听过自己的全名被人叫着,只觉得酒劲更上头,醺醺然了。
言昳心情?大好,她喜欢这样自由的夜游,甩着手笑?道:“哎呀,你说我们能不能顺路去买个梅子排骨。”
山光远大概盘算了一下?:“能。”
言昳抚着胸口幸福的感慨:“虽然今天见了梁栩怪膈应的,但这个晚上真?好。我喜欢这个氛围,没人管,不用装!”
山光远看着她耳垂,半晌道:“……嗯。我也。”喜欢这个氛围,这个夜晚。
他们下?了桥,依然在城市稍高处些?的地方,能看到远远同样依山麓而建的白家府苑,她笑?道:“若我长大了,有?钱了,我就把?那院子买下?来。但我也不想住在这儿了。我想把?这院子卖了,或者拆了。”
山光远:“卖了?”
言昳:“或者都?改建成餐馆、酒铺一条街。让他们热热闹闹的利用这个地方。白府那死气沉沉的地方,改建也没用,我真?是住够了。”真?上辈子她一把?火烧了,也挺利索的。
山光远没想到,他前世对焚毁的白府遗址的改建,竟然真?的贴合她的心意。
他着手命人改建的时候,她已?经去世四五年了吧。竟真?有?这样跨越时间、甚至跨越一世的心有?灵犀。
山光远觉得仿佛上辈子缺憾也都?变得轻松了,果然只要当下?能好,一切的过往都?可以?变得轻松了。
他笑?了。
她有?些?吃惊:“你干嘛又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
山光远:“……我在笑?。”
言昳震惊:“……”
山光远:“我真?的在笑?!”
言昳眯着眼睛看他:“我搞不清楚。但我见过你笑?的。你也有?笑?的好看的时候的,不是现在这样。”
她是在夸他吗?
山光远心里一跳:“什么时候?”
她别别扭扭憋出一句:“记不清了。”
山光远大胆猜测是前世的事情?,否则以?她的性子不会吞吞吐吐。
前世,她也会觉得他……笑?得好看?
言昳仰着脸,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伸手去戳他面颊,将?他嘴角顶起来几分:“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笑?的挺开心,挺好脾气的。难得一次。真?就那一次。”就她骂梁栩,被他听见那一回。他当时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归家来,独自住在离她很远的北院养伤,好像是实在是饿的厉害了,撑着身子起身找吃的,遇见了在饭厅打屁乱骂的言昳。
言昳不知道,他那时候迎击敌军,避免了当时在池州一代作乱的匪首袭击屠杀金陵。只是山光远心里清楚,那些?匪徒也是无路可去的流民,所?谓金陵也不过是个销金脂粉的臭水沟,他说不上来对或错,只觉得累。可回到家中,听见她泼辣娇脆的声音,瞧见她璀璨笑?骂的神情?,他一瞬间觉得心松下?来。
如果不能判断对错,那就想着为她能放声大笑?,为她能快意生活才去打仗,也是好的。
但当下?,山光远并不知道言昳指的是那一天,更不知道自己在那时候露出了怎样的笑?容,只顿了顿,道:“我刚刚也挺开心的。”
言昳脑袋仰平了,翘挺的鼻尖弧度圆润可爱,不信:“真?的?”
山光远:“嗯。要不我再笑?一下?。”
言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以?后知道你那是笑?了,尽量不被你吓到好吧!”
她额头就在他下?巴旁,他觉得那盅酒让他今日说了太多话,做了太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