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言实看他一眼,几乎是跌坐在了凳子上。

这少年眉眼最起码跟山以将军少年时候有五六分相似!

这三年多以来?与他们言家联络的?山家孤儿,就是他!

在座的?人?里,见过?山以少年模样的?人?只有曾和他同窗的?言实。山以将军后来?常年海战,晒得黝黑,又不?修边幅,人?到中年就显得横狠了些。唯有言实能一眼辨认出这少年与山以的?相似。

他似乎也并不?怕被言实认出来?,只半垂着眼睛背着手立在白二小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那白家到现在,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会不?会知道他这几年的?谋划和打算呢?

一会儿,几个年轻小厮鱼贯而入,给?桌上上了几道清汤寡水、摆盘优秀,名字好比五言绝句的?菜品。

言昳觉得这坐席之间她年岁最小又无官身,小厮们都退了出去,她干脆也端着茶壶起身,要给?各位斟茶。她才?刚给?言实倒了一杯,言涿华气得坐不?住了。

白二小姐什么人?,在书院里都是横着走,被梁栩带到这儿来?端茶倒水?

虽然要是家宴场合,白二小姐作?为小辈倒茶,他觉得没什么,但梁栩把?她带过?来?,他心里就膈应的?慌了。

言涿华筷子往桌上一放,手重的?像是拍了下桌子,腾地一下站起来?了:“我来?!”

言昳:“?”

言涿华劈手夺过?茶壶,道:“你伺候过?人?吗?倒过?茶吗?哎呦别在这儿碍事,让我来?!”

言昳眼一瞥,嘴唇弯了起来?。

同样是暴躁的?嘴上怼人?,言涿华怎么就让她心里舒坦的?多。

这傻大个天天混不?吝,心思却有点细呢。

梁栩看向言涿华,还?有言昳那抿嘴的?笑容。

言昳这笑,怎么看都是真心诚??,跟对着他的?敷衍假笑可一点不?像。

连言涿华这要脑子没脑子,要样貌没样貌的?,都比他更能得她青眼了?

言昳坐回去,言涿华那身量往桌边一绕,不?像是端茶倒水,倒像是要空手劈桌。给?梁栩倒茶更是气势汹汹。

饮茶客套后,梁栩动?筷,桌子上众人?也终于拈起筷子。

寒暄几句,自然说到了倾茶事件上,梁栩的???思是让宁波水师调配船只入江,暂时封锁江面,让豪厄尔的?船队不?许离开?,也进一步设防入江口内外,严防东印度公司其他船队借机来?袭。甚至可能借此,再次发动?小范围的?战争。

这事儿本来?无可厚非,言实却眉头紧皱,道:“殿下也该知道我为何南下,只等年后”他看了言昳一眼。

梁栩略一颔首。

言实接着道:“年后必然要对倭地开?战,此时却调拨军力到江内,或许不?妥。”

梁栩夹了一筷子青笋,道:“有什么不?妥,本来?不?就要练兵吗?把?这次设防变成练兵就好。”

言实:“海战与江战截然不?同。”

梁栩:“你要知道若此事扩大,后果会多么严重。”

言实沉默了。

元武拿起酒杯,朝梁栩起身敬酒碰杯,道:“按照王爷的???思,这倾茶事件的?罪魁祸首,是那位柏沙·马丁对吗?他远东在北海、东海的?最后一块殖民?地,就是南高丽,七八年前我们也同高丽王联手收回了殖民?地”攻打下南高丽,正是言实将军近些年最大的?功绩之一。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北部失去了最后一点领地。

柏沙·马丁现在唯一一座督府在越南的?安义一带。

柏沙算得上东印度各代理人?里,地盘少的?可怜的?那个了。不?过?欧洲各国还?是依赖着来?自大明的?不?少低廉工业和纺、茶、烟三大产业,所以柏沙·马丁在乔治三世那里的?政治地位不?算太低。

元武虽然带着迂腐文人?的?眼镜子,模样老实到看起来?好欺负,心却比他爹狂野的?多,道:“若皇帝首肯,或两广总督、南地的?娄伋同??,咱们说不?定能派一队船只去南越的?安义。”

他的???思是想要釜底抽薪,直接干了这柏沙·马丁。

梁栩也被元武的?想法一惊,道:“这举动?太张狂,会引起欧洲各国不?满,他一死,也动?了东印度公司一大片产业,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言昳转了转茶盏,笑道:“我觉得柏沙·马丁死了是再好不?过?,但咱们要理清楚,怎么让他死,才?能死的?所有人?都能接受。大不?列颠的?皇帝不?觉得丢脸,生??还?能继续做,甚至东印度公司还?能跟我们和善下去。”

众人?目光往她身上瞧来?。

言昳托腮勾起唇,眯着眼睛笑道:“死在咱们手里没什么问?题,但一定要能好好遮掩这件事。谁能遮掩住东印度公司里的?人??只有他们自己人?了。再说,这个关头想杀柏沙·马丁也不?用?跑那么远,让他自己来?不?就是了。”

梁栩一愣:“他们自己人??你是说……豪厄尔?”

言昳笑的?柔情蜜??,话却让人?背后发寒:“我们只是怀疑那放冷枪的?人?,是柏沙·马丁的?人?。但豪厄尔应该能百分百确认,否则他不?会甘愿被金陵卫兵保卫着,住在教会医馆的?。这对表亲都已经到了相互残杀的?地步,咱们能不?利用?吗?只是,到时候还?是需要言实将军调拨舰船。”

梁栩经过?前几天的?事儿,心里稍微有点打底,在言昳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时,只是心里惊诧,面上不?显。

但言实一家三口,则把?惊愕写在了脸上。

言实其实刚刚一瞬,看见言昳和涿华对视一笑,想着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上了好几年学,说不?定还?真有些缘分情??呢。这女孩虚岁都快十四了,距离谈婚论嫁也不?远了,他虽然对白旭宪说不?上喜欢,但或许可以问?问?涿华的???思。

现在看来?,这女孩简直多智多思,透彻狠辣,远胜其父!

而且,她没有遮掩藏拙的???思,不?是因为少年狂放,而是她好像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自立的?底气。

言昳现在确实有些底气,她产业初见雏形,更何况装傻对她来?说好处已经不?大了。她现在就要打算挤进这帮掌权者里,再装天真小女孩,只会被当做嫁人?的?备选,而不?是事业合作?的?备选。

言昳没喝酒,这破地方的?饭她也没吃饱,一桌人?聊到了傍晚时分,窗外松竹的?景致又落下雪来?,梁栩才?道:“那如?此便成了,本王在此先敬将军一杯。”

他抬起杯盏,又转向言昳,笑的?眉眼霁色:“也敬白二小姐一杯。一切谋划只为大明永昌、家国安康。”

大明永昌?呵。

皇帝吃个鸡蛋记账三十两银子的?大明,川渝劳工连裤子都买不?起的?大明,每年有三十多个称王称帝的?农民?叛乱的?大明咱们祝它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