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很少向老艾格提要求,所以没有发现,老艾格其实从未对她说过“不”。

能看到沈念找到一个爱的人,老艾格是欣慰的。那晚他难得的好兴致,不顾护工劝阻硬是与张春平喝了点酒,他笑着说这是华国传统。沈念没想到他会去了解这些,有些诧异但没有表现出来。

晚上张春平和她睡在一个房间,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没有立刻睡下。

“能看出来,艾格先生很疼爱你。”

沈念偏过头看着角落散发着幽暗光晕的落地灯“嗯”了一声,关掉墙上的开关。房间陷入黑暗,她微微舒了口气,对张春平说,“快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吃过早餐再走。”

张春平看着她单薄的背,伸出手想将她揽进怀里,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好。”

……

本来说三十一号晚上一起看烟花,然而圣诞刚过张春平就被同事叫回华国。好在沈念并不孤单,严瑾得知沈念一个人后便邀请她与自己和新结识的同学一起。

严瑾来了这边后一直很低调,和谁相处都保持一定距离,身边的人只知她家境不错、有个很帅的男朋友。

聚会时沈念有些意外地发现梁恩泽也在,在只有她和严瑾两人时,忍不住问对方怎么回事。毕竟在她看来二人不过露水夫妻,梁恩泽事业做得不错,怎么可能为了严瑾抛下国内奋斗出来的一切?要是严瑾单身也就罢了,但严瑾丈夫可是廖和平啊,这样的夫妻关系可比那些因爱结合的夫妻关系牢固太多。

严瑾其实不比沈念惊讶少,出国前她本想跟梁恩泽结束关系,两人相识一场,她不打算亏待他,想着走前给他在平城过户套房子,然而梁恩泽拒绝并提出跟她一起出来。

两人同居不到一年,因为梁恩泽有体面正式的职业,社交圈也不算复杂。在一起前严瑾只是稍微调查了他的基本情况,直到要分别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出身决定了她很难对任何人交心,也很难相信有人会没有缘由地喜欢她,尤其梁恩泽清楚她的身份。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床上床下梁恩泽都很体贴,她没去想他到底要什么,因为只要有所图就总会有开口的那一天。但梁恩泽一直没有对她提过任何要求,不管是直白还是隐晦。

严瑾摇晃酒杯,“但我之前没有调查他家里,现在就更不能调查,这点尊重还是要给他的,但从事实来看,他不缺钱,对权势也没什么兴趣。”梁恩泽之前就在M国留过学,在这边有自己的人脉,加上能力强,过来没几个月就找到了工作。

沈念同严瑾开玩笑,“说明他图的是你这个人。”

严瑾微微耸了下肩,“说实话我也搞不懂他想做什么,完全看不透。”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横竖你都不吃亏。”

“我需求特别,想找到一个技术好守规矩的也不容易,所以就先这样吧。”

零点的钟声响起,屋里传来一阵欢呼,有人拉开阳台门探头进来喊她们进去一起碰一杯。

0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60】

第0080章 七十九、勇气

新年过后沈念与学生时代的好友们简单聚了聚,只在走前和柳书仪见了一面。

柳书仪的自传小说已经写了一半,她说出版商那边建议她分上下部,先印上部。沈念让她用邮箱发了一份给自己,接下来几个月都不怎么忙,正好有时间帮着看下。

一月初沈念返华,回到中州后简单处理了遗留的工作后就和周晓丽一起去了岭南,接下来一年她都打算坐镇岭南的女子学校那边。她不在校内任职,但新校区总有各种突发问题,很多东西还是要她去处理更合适。

周晓丽是亓水本地人,之前一直跟父母生活,连大学都没离家太远。本来沈念没打算让她跟自己到南边,但周晓丽最近被家里催婚催得着实心烦,不想没完没了地去和不认识的男人约会、像商品一样被审视评判,于是在沈念说年工作重心在岭南、至少要在那边停留一年时她坚决要求同去。

周晓丽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对沈念来说她不仅是助理,更是亲人。虽然任何事一旦成为“家事”外人就没有了插手的资格,但沈念还是仔细问了周晓丽的想法。得知她对爱情尚有期待,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愿随便找个人将就着过完一生,便问她想不想到岭南的学校里任职,工资会比现在高出三分之二。周晓丽做事有条理、能力也很强,其实早就应该升职,但助理不是谁都能做,沈念一直没找到新的合适人选。

也是相亲的事让沈念反应过来,周晓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校园的小女孩了。她在事业上应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不能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以你的能力早就该进入管理层,是我不好,不愿意去适应新的助理才留你到今天。”

“不要这么说,您对我很好,能大学一毕业就跟在您身边是我最幸运的事,您教了我太多。”而且虽说工资不算太高,但每年沈念都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奖金,每月也有车补房补,不过钱的事各自心中有数就好,周晓丽没有说出来。同样,她也没有拒绝面前的晋升邀约,她已经意识到想要摆脱家庭的牵绊和世俗观念的束缚就要变得更强。虽不一定比曾经赚更多的钱,但一定要比从前更加独立。

出发岭南之前沈念到商场买春装,在一家常逛的店中遇到了白进,他站在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姑娘身后,手里拎着只女士皮包和几个购物袋。

两人对视,彼此很有默契地略一颔首,接着擦身而过,谁都没回头看谁一眼。然而当晚就收到白进短信,希望与她见一面。这一次沈念没有拒绝。

他们约在小区附近的一家饭店,两人随便点了菜,因为一会儿还要开车所以并没有点酒。

先开口的人是沈念,她主动道,“白进,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感情是一笔烂账,但白进没有伤害她,她却利用了他的真心。真心从不该被践踏,一句抱歉是她发自肺腑的。

“其实你想过告诉我,是我拦住了你。”白进用筷子拨弄了两下米粒,“我没有怪过你,只是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从一开始你就离我很遥远,哪怕在一起时也没真的走进你心里。”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沈念知道白进以前见过自己,但她对他却没什么印象。

“当初…夜总会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场。”

沈念眉头不由拧在一起,那次事件虽是发生在柳书仪身上,却好像成了她逃不过的劫,她身边太多人事都与那天紧密相连,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暗示她,只有将其彻底解决,她的人生才能真正重新开始,“但我当时并不在场。”她对白进说。

白进叹了口气,看着饭馆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说,“那会儿我年纪不大,也是被人带着才去了夜总会……你可能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么混乱,一开始很多人都在外面看‘热闹’,那女人被抬出来时几乎没有人形,我第一反应就是报警。但很快有人来检查我们身上是否带了拍摄设备还拿走了手机,带我去的人告诉我,出事的包厢里有几个是从平城来的。”

“你不知道里面到底有谁吗?”

“事情发生了两天我才知道。”

“你就任由他们搜你身、拿走手机?”沈念可不觉得白进是能够任人欺负的。

提起这个白进也有些无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时候我一心扑在电脑上,平时鲜少社交,头一次去夜总会就碰上那种场面,说一点不慌那都是骗人的。最主要的是,我不也愿暴露身份让人知道白润泽的儿子在案发现场。”

听到这里沈念已经大概明白他为什么最后没有选择报警,但没有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勇气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如果当时手机没被拿走,我或许会拨出那通电话,不管这通电话有没有用,至少我的良心能得到些许安慰,我可以对自己说我尽力了。但得知对方身份后,我会思考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你大概知道我与父母并不和睦,但我们始终是利益共同体,我的一切源自于他们,做事之前不能真的不考虑他们。”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到底还是我自私又懦弱。”

“人愿意为陌生人承担的风险是有限的。”刹那的同情怜悯终归会消融于顾虑犹豫,但沈念认为,真正该怪的不是不敢上前的路人,而是无法无天的施暴者和面对权贵形同虚设的法律。

“但你……”

“我是个女人,我做不到看着另一个女人承受如此折磨却只能认命。如果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合理的,那意味着这绝不会只是她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千千万万个女性的命运。我不接受这样的‘合理’。所以那不仅仅是为了她而承担风险,更是为了我自己。况且如果规则是用来束缚普通人而给特权阶层提供便利,那我会对这里一切存在的合理性都产生怀疑。”

谈及这样的话题白进多少有些尴尬,同为高干子弟,他比谁都清楚,想要有特权的人不去使用特权那是痴人说梦。这是可以预见的人性,但作为骑在别人头上的那部分,总不能舔着脸要被压迫的人去心甘情愿接受压迫吧。

沉默半晌他才看着沈念眼睛轻声问,“沈念,我们还是朋友吧?”

“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