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以侯君诚为首的中央也做了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即同意不在遗体告别时宣读有“在8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中宋章泽同志犯了严重错误”这样的悼词,并答应放宽遗体告别范围,包括宋章泽前秘书在内的人被允许参加遗体告别仪式。毕竟在这段日子里,和宋家交从甚密的党外人士大都被公安、国安系统的人监视控制着,想要吊唁的众人被堵在各自居所不许与宋家人碰面。

九月十七号,沈念和张春平几乎同时接到宋章泽遗体告别会将在一周后举行的消息。

张春平接到消息后只说了句“好,我知道了”,没有多聊就挂了电话,之后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在抬头,看见钟表时针刚好指向七,于是赶忙起来去做晚餐。做了鸡丝凉面又简单炒了盘青椒鸡蛋,厨房窗户开着,蝉鸣与孩童的嬉闹声是夏天最好的背景乐。九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带着热气的风流淌进狭小的厨房,即便张春平做饭速度很快,出来时也还是满头满身的汗。

他将饭菜在餐桌上摆好,先去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番然后才到书房叫备课的沈念吃饭。

沈念正在听歌,即使隔着房门听不清歌词,张春平也知道这是什么歌。

他轻轻敲了敲门,“小念,吃饭了。”

沈念“嗯”了一声,张春平发觉她声音不对,又敲了两下门,一只手握上门把,“我进来了?”

“嗯。”

张春平进去时沈念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轻快的歌声从音箱传出回荡在整个房间。

“铁路向西走,长江不能流,到底谁才是走狗。”

“天亮漱漱口,天黑动动手,劳动为了给税收。”

“他们指向左,他们指向右,他们一直有洋楼。”

……

“我们没有闹,我们没上吊,这样还不算厚道。”

“闭眼随便过,睁眼将就活,我们的生活多美好。”??

张春平站在门口等一首歌结束才走到电脑前在下一首歌开始前按下暂停键。

他低头看向沈念,沈念也刚好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春平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拍了拍沈念的背,轻声道,“我做了凉面,去吃点吧。”

沈念还算给面子地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好,先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客厅除了碗筷碰撞的轻响,就只能听到吊扇飞快转动发出的“嗡嗡”声。他们是人不是神,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他们无能无力的事。

都说记者的笔就是剑,三尺青锋剑,荡尽不平事,但仅仅靠一把剑如何能将天下不平事扫尽呢?

将最后一口面咽下,沈念放下筷子,问道,“你还要去平城吗?”

张春平摇头,“不去了。我去只是给宋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

晚上两人盖着同一条薄被并排躺在床上。

沈念看着天花板突然开口,“春平,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张春平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很想给沈念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做不到。最后他侧过身将沈念搂在怀里,下巴轻蹭她头顶的发,微微叹了口气。

46、歌名

4、李志,《他们》,“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歌唱,有人生来有钱包;有人在奋斗,有人在幻想,有人一生没吃饱;他们指向左,他们指向右,他们买了壮阳药;我们不能说,我们不能做,我们的生活多美好;啦啦啦啦啦啦…我们的生活多美好

铁路向西走,长江不能流,到底谁才是走狗;天亮漱漱口,天黑动动手,劳动为了给税收;他们指向左,他们指向右,他们一直有洋楼;我们不能叫,我们不能交,我们的生活带套套;啦啦啦啦啦啦…我们的生活多美好

爸爸喜欢嫖,妈妈就会闹,上学还要请家教;爷爷睡不着,奶奶看不到,白衣天使真是好;他们指向左,他们指向右,总是有狗跟着跑;我们没有闹,我们没上吊,这样还不算厚道;啦啦啦啦啦啦…我们的生活多美好

无极是无耻,春晚是婊子,疯狂的石头有意思;孙逸仙同志,毛润之博士,阿扁闲着没吊事;他们指向左,他们指向右,你我不能没脑子;闭眼随便过,睁眼将就活,我们的生活多美好;啦啦啦啦啦啦…我们的生活多美好”

60】

第000章 六十九、落幕

九月二十二日,凌晨五点,天刚朦朦亮,沈念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抽了张纸巾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张春平觉浅,沈念刚一起身他便醒了。坐起来揽过沈念肩膀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沈念捂着胸口摇了摇头,然后轻轻从男人怀中挣开下了床,“我去下书房。”

张春平不放心她,从床头拿过睡衣套上,和沈念一同走出卧室。

沈念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全民热点账号,随后将所有自己常用的网站一一打开。在这样一个日子,互联网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那些论坛上零星的声音完全无法形成气候。

事后她才得知,在当日,“华国网络上一切与宋章泽有关的内容都被严格监控,各大网站与论坛过滤删除任何相关消息,XL的新闻评论功能当天被取消,人民网强国论坛首次改为全审核状态,搜索引擎更是一度屏蔽对关键字宋章泽的搜索,不显示任何结果,即便如此民间仍有不少人自发撰文进行怀念外聚集不少高举宋相片或挽联的悼念人士和上访民众。”??

张春平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扶着椅背,“这段时间网上管控一直很严,估计这种戒严要维持相当一段时间。”

沈念看着屏幕长舒了一口气,“所以他们打定主意要将宋从这个国家的记忆中抹去是吗?”

“宋老永远活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中。”

“那当我们这一代人老去、死去呢?”

张春平无言。

作为土生土长的华国人,他是很多事件的亲历者和历史的见证者。八六年学潮开始时是胡光耀负责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他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对形势作出自己的判断,认为堵不如疏,承认民主生活出现问题的同时也要对学生加以引导。

那场会议上宋章泽和国务院副总理纪明都各自发表了看法,两人都提到了民主化是当今世界的潮流。宋认为要接受好的建议,与其禁锢不如提高自己的能力,不要像东边邻居那样搞得鸦雀无声。

那时很多人对未来充满希望,几位实权者都是开明之辈,不仅不限制言论甚至开始考虑政改之事。然而情况在之后没多久便急转直下,元老们对胡光耀反自由化不坚决的态度感到不满,而他同意总设计师十三大后退休的行为更是触碰到这些刚刚重新夺回权力的老人底线。借着学潮的进一步发展,老人集团对胡发难。胡光耀黯然下台,中央开始掀起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然而没过两年胡光耀因病猝然离世,蝴蝶翅膀扇动引发连锁反应,让一切都开始变得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