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漪这回领头来到江南,好不容易促成人妖修好的局面,如今却岌岌可危,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元虹见方云漪恹恹不乐,又安慰他道:“就算敌人挑拨离间,到底还有朝天教、极乐寺、华虚门作证担保,想来定能澄清嫌疑,不至于生出误会。”
方云漪轻轻舒了一口气,点头道:“但愿如此。”
重陵伸手握了握方云漪的胳膊,说道:“幸好我们都在一起。”
方云漪心头一热,苦笑道:“傻哥哥!”顺势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闵莲君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道:“快躺下,有人来了!”
四人心神一凛,立即闭眼躺倒,假作仍在昏睡。
只听得舱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紧跟着喀啦啦门枢响动,舱顶拉开一个天窗。
方云漪偷偷从眼缝中瞧去,只见一条麻绳吊着一只竹篮子,缓缓自洞中放入舱底,随即麻绳收起,天窗关闭,那脚步声又渐渐走远。
四人坐起身来,只见那竹篮子里放着几只干馒头和土碗盛的清水。
重陵两只耳朵抖了抖,皱眉说道:“一股子狐狸的臭气。”
方云漪也闻到了极淡的狐族气味,说道:“哼,果然是狐族捉了咱们。”
他喉咙实在是干渴极了,取了一只土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清水,味道微酸,极难入口,但身受囚禁,若是不想渴死,只能勉强忍耐。
另外三人也都喝水解渴,无奈饮食太过粗劣,方云漪拿起馒头分给众人,重陵犹犹豫豫接了过来,却下不了嘴,元虹说道:“云儿,我吃不下去,你饿了就自吃罢。”闵莲君则气冲冲道:“那狐狸奸诈似鬼,我宁可饿死也不吃他的东西。”
方云漪劝道:“你可别要绝食寻死啊,那不是叫敌人笑掉了大牙?你瞧,我就吃得下去,也没有那么难吃啊。”说着掰开馒头,送到口中嚼了几口,可那馒头是干得咽不下去,勉强吞了几口,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把捏碎了剩下半个馒头,气道:“兀那小肚鸡肠的贼狐狸,连口好饭好菜都不给人吃,把馒头蒸成这样也是作践了馒头,我跟这厮不共戴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饮鸩止渴
闵莲君也跟着方云漪痛斥陆月归狡诈卑鄙,七嘴八舌骂了一会儿,再也翻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众人心灰意冷,身上更是说不出的乏力疲惫。
夕阳西沉,小窗中的天光渐渐昏暗,舱中一片黑暗,众人卧倒而眠,听着江水拍打船身,波浪之声无休无止,心中更是彷徨无计。
第二日午后,又听得脚步声响,有人打开天窗,垂下一条麻绳,把那只篮子钩了上去,又放了另一只篮子下来,篮中仍是一模一样的清水和馒头。
四人立时跃起身来,齐齐抢到天窗之下,举目望去,只见窗口狭小,一个蒙面人正伏在窗边放下麻绳。
方云漪仰头叫道:“喂,你是什么人?这艘船要开去哪儿?”
那蒙面人一言不发,宛似又聋又哑,又像是看不见他四人一般。待得竹篮落地,他双手交替拉扯麻绳上去。
闵莲君怒道:“你们遮头藏尾就以为能瞒神弄鬼吗?狐狸尾巴早就藏不住了。我们知道是狐族动的手,也不屑跟你这种小脚色啰嗦,快叫陆月归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那蒙面人充耳不闻,自顾自收起麻绳,绳尾已升至半空之中。
元虹喝道:“下来罢!”手掌一翻扯住麻绳,用力往下一拽。
那蒙面人给他拉得合身扑倒,两只手臂都从窗口中垂了下来。他顺势伏在窗口,双臂强行拖拽麻绳。两人一上一下隔空较上了劲儿。另外三人也过来帮忙,谁知还未触及绳子,元虹手上忽而劲弱脱力,那蒙面人竟然把麻绳飞抢回去,又听砰的一声,天窗关闭,再无声息。
元虹闷哼一声,脸上露出难忍之色,伸手捂住胸口,单膝跪了下来。
方云漪惊道:“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急忙取了一碗清水送到元虹唇边,元虹喝了几口,便摇了摇头。
方云漪放下土碗,拉过他的双手一看,他掌心被麻绳摩擦得留下了粗粝红痕。方云漪心疼极了,捧着他的手轻轻揉搓,问道:“虹哥怎么突然没力气了?可是迷魂香的药效还没有过去?”
元虹说道:“昨晚休息了一夜,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精神,可是方才我甫一催动内功,突然之间酸软无力,半分真气也使不出来。”略作沉吟,继道:“你们都试试,瞧一瞧能不能运转内功。”
另外三人当即盘膝坐下,尝试着运转功法,竟然个个都如元虹所言,一分真气都无法调动,丹田恍若枯竭之水,倒像是从未练过武功之人。周身真气禁锢不灵,变化原形更是无从说起。
方云漪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一阵冰凉,颤声道:“狐族的迷魂香竟然这等厉害,把我们的内功都压制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药效才能退散?”
闵莲君说道:“我们只在前天晚上吸了一会儿迷魂香,凭他药效多么持久,左不过三四天就会消散。那时他们若要再次熏香下毒,延迟药效,咱们就不客气了。”
元虹盯着那竹篮子看了一会儿,忽道:“我猜他们把迷魂香下到饭食里了。那水尝起来微微酸涩,馒头又太过干硬,想来都是药物所致。”
方云漪一惊,脑中思绪犹如电光疾闪,刹那间想通了其中关节,说道:“照啊。狐族根本不必再费心点什么香,只需把药物掺入饮食之中,我们若是不吃,那只能渴死饿死。若是吃了,那就只能受其所制,无力逃脱反抗。这……这手段可真是卑鄙无耻!”
其实,狐族这一招原也不算什么巧妙心机,只是看准了他四人身受囚禁,便可以任意鱼肉。
他四人既想通了饭食有毒,更不愿再沾一下嘴唇。可是人不吃饭尚能支持数日,不喝水却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元虹琢磨出来一个法子,船舱中既铺满了稻草,尽可以取稻草搓成一条草绳,绳子一端捆住一只土碗,从小窗中垂放下去,便能汲江水为饮。
方云漪连赞妙计,四人连忙搓绳系碗,万俟兄弟把方云漪托送到窗口,方云漪把草绳土碗送出窗口,垂至江面。谁知土碗太过脆弱,经不得波浪轻轻一拍,土碗就立时碎成一块块,随着江水浮沉漂流。
四人这才知道,狐族也早想到了这一节儿,所以故意用土碗送水,防备他们自行取水。
这一来众人都无计可施。正所谓饮鸩止渴,明知狐族送来的清水下了遏制内功的药物,却也不能不喝来解渴。分明船舱外面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滔滔江水,却是一滴也喝不到嘴里,当真闷煞人也。
如此过了四五日,每天有人来送一次饭食。众人若有便溺,便自行用土碗接了,抛到窗外江水之中,船舱中还算是整洁干净。可是四人逐日饮水服毒,又粒米不进,精神越来越差,彼此说话也越来越少。
这一天早上,四人默默卧在地下,忽听得外面涛声甚急,风声迅猛,不似寻常。
方云漪勉力爬起身来,万俟兄弟将他送到窗口一看,只见风急浪险,一望无际的蓝灰色海面铺展开来,水天相接之处,仅为虚无缥缈的一根细线。
方云漪吃了一惊,说道:“这艘船入海了!”
闵莲君站在下面忙问道:“可是往西边去吗?”
方云漪仔细分辨日头方向,疑道:“不啊,仍是一路往东。”
重陵说道:“这可奇了,难道狐族不是要抓了我们回西域吗?”
方云漪跃下地来,四人坐下商议。
闵莲君说道:“陆月归若是把我们当作人质扣在西域,那总归不会太过虐待咱们。但若他另外安排了什么阴毒计策,那他要如何处置咱们,可就难说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