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仪冷笑道:“周宗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永道说道:“各人心里门儿清,何必明知故问!”

赵璋仪说道:“我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了!难道放火烧毁古寺宝刹,是咱们侠义道的行径?难道背后偷袭暗算妇道人家,是华虚门教出来的规矩?”

周永道说道:“赵教主何必避重就轻、混淆是非?对待这种窝藏龙种的人族大叛徒,难道还要讲究什么侠义心肠么?”

赵璋仪斜瞅了他一眼,忽然咳嗽了一声,他背后一个朝天教弟子大声道:“启禀教主,我朝天教人马借住法叶寺,这几日来并未走漏半点儿风声,昨儿个白天里,周宗主带着一群弟子凶神恶煞闯上法叶寺,口口声声说要搜寺。宝济方丈为着佛门之地不容侵扰,因此坚持不许。周宗主铩羽而归,谁知当天晚上就闹出了火烧古寺、暗算害人这一出,弟子倒要疑心是不是华虚门干的好事,所谓行侠仗义的大侠士,莫不是周大宗主自卖自夸呢!”

赵璋仪等他说完,才喝道:“胡闹!周宗主是水月湖前辈高人,对我又有赠药续指之大恩,你算什么东西?群英荟萃,不可胡言乱语。”那弟子立即跪下磕头,不再言语。

然而此言一出,大殿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有人心想:“周永道要杀赵龄希是铲奸除恶,肃清江湖风气,原也没做错,只是他这手段未免不够光明正大。”有人隐隐忧虑:“那白龙潜入中原,必定有重大图谋。这个节骨眼上,朝天教和华虚门却要自相残杀起来,妖族可要笑掉大牙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人却想:“该不会是赵氏兄妹眼看局势不利,干脆自己放火佯装被害,从而倒打一耙?”

周永道见群雄议论纷纷,更有许多武林豪杰投来怀疑目光,不由得大怒,尖利着声音说道:“实不相瞒,昨日贫道四处寻觅龙太子不得,唯有法叶寺不曾搜查,迫不得已之下,贫道傍晚曾暗中改装入寺”

赵璋仪和宝济相识一眼,心下都想:“原来这人昨天曾经溜进寺里,竟然做得神鬼不知,无声无息,此人武功可真高,我们也可算草包至极了。”

周永道接着说道:“贫道在后院瞧见朝天教弟子来往行动,这才知道朝天教人众都下榻在法叶寺。贫道虽然不齿方夫人收养龙族祸胎,但到底朝天教源远流长,门户正大。念在同为侠义道的份上,贫僧并未涉足后院一步,当时就退了出去,返回水月湖与三位宗主相商。贫道实在不知是谁放火害人,此事与我无关!”

另外三个宗主都跟着点头,陶应盛说道:“方夫人吃人暗算,我们四个老头子深感惊异。要说是周宗主下此毒手,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了。”张垒说道:“别说周宗主了,我们此刻就敢在佛祖面前担保发誓,华虚门上下所有人等都与此事毫无关系。”

群豪听这几位武林宗师说得斩钉截铁,气度轩昂,心中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赵龄希忽道:“一向以为水月湖武功接近道家,原来你们也信佛祖。”赵璋仪低声道:“妹子,你别乱说话。”赵龄希不言语了。

方云漪悄悄看向严惟洲,严惟洲低垂着头,没有露出一分面容,不知现下是什么神色。

赵璋仪说道:“法叶寺无辜遭受祝融之灾,宝济方丈心胸宽仁,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小妹不明不白吃了暗亏,朝天教连一个女子都看护不住,将来传扬出去不免颜面扫地。四位宗主出面担保自然是好,但这件事却没有半点儿线索了,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一笔勾销了吗?”

大殿悄然无声,人群中传来稀稀落落的几声讥笑,有人低声嘲道:“朝天教早就颜面扫地了,难道是今天才开始的?”还有人说道:“那姓赵的妖女私奔逃家,养龙为患,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可惜没能烧死她。”

赵璋仪怒从心头起,转头瞪视着声音来处。

他两道锋锐目光所到之处,众人要么低下头去,要么侧过身子,谁也不敢与他目光相触。

赵璋仪认出那声音来处不过是江湖上几个二流帮会,不禁怒火如烧,心想:“好啊,连这样小脚色都敢骑到朝天教头上撒野了。”

四大宗主互相看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张垒起身说道:“赵教主,实不相瞒,我们今日登寺拜访,一是为了致候法叶寺火势情形,二是为了敬问令妹一件事。倘若令妹回答得宜,那么查访纵火之人这件大事就包在华虚门身上,否则……否则只怕大罗神仙也护不得她的性命了。”

赵龄希站起身来,朗声道:“张宗主要问我什么?可是我儿方云漪的身世?”

张垒说道:“不错!昨日白龙从天而降,在座人人都瞧得清楚。还有不少人传言,说道那龙族后裔就是朝天教教主外甥方云漪,当时我派屠龙圣仙并没有错冤了他,可确有此事?”

赵龄希勾唇一笑,说道:“你们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煞有介事来问我?”

大殿中登时一片哗然。众人虽料得事实必是如此,但谁也想不到她不加任何抵赖抗辩,竟然直截了当认了下来,浑然不觉此事有什么了不起似的。

张垒圆睁双目,说道:“你、你……你明知他是龙族,你怎么还能抚养他长大?难道你忘记了人妖大战的血腥惨状,你忘记了这世世代代的残杀仇恨?你这不是人族大叛徒又是什么!”

赵龄希哼了一声,说道:“我当年收养云儿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襁褓婴儿,外貌看上去与凡人并无二致。我不知道他残杀谁了,也不知道他和妖族有何关联,我们更没有任何野心阴谋,只是想好好照顾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叛徒二字从何而来?”

周永道说道:“你当年不是怀有身孕才与方传蔼私奔了吗?你自己的孩子哪儿去了?你哥哥竟然不疑心?这话能说得通吗?你还说你们不是早有预谋?”

赵龄希不愿当众谈及这等私事,只说道:“那时我不幸失了孩子,传蔼恰好抱了云儿回来,那是我们的母子缘分。至于他的身份来历,我从来没有多问。他身上一直带着封印,外表看来就是个人族,谁又能看出他是龙族?我哥哥这些年来少来梨花坞,连我掉了孩子的事情都不知道,又能有什么预谋了?”

众人听她说得条理分明,理直气壮,有的心想:“天下竟有这样巧事,她没了孩子,龙太子正好顶了缺。”有的则说什么也不相信。

周永道说道:“这么说来,这一切是你丈夫的所为吗?嗯,你养了方云漪十几年,却要我们相信,你一直蒙在鼓中、毫不知情?把事情都赖到死人头上,你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赵龄希大怒,说道:“当时严惟洲捉了我的云儿去,你们中间有多少人验过他的血脉,不是一样没瞧出他的真身吗?岂不是个个有眼无珠,糊涂透顶!”

今日在场有不少江湖豪杰,那夜也在水月湖旁观过华虚门如何被逼释放方云漪,那时人们难免觉得严惟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未免太过草木皆兵,如今真是无言可辩。

陶应盛问道:“当年是谁把龙太子从紫霄天救出来的?那时在龙宫发现的幼龙焚尸,又是怎么回事?你和你丈夫担当不了这么大的事,必定还有妖族共犯。”

赵龄希说道:“这话,你该去审问当年侍奉龙宫的妖族旧人啊,你问我又有何用?我连紫霄天大门开在何处都没见到过。”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四大宗主转头低语半刻,陶应盛高声道:“好,权且当作你抚养龙太子,都是受人蒙蔽,并非存了为祸中原的毒辣歹心。逝者已逝,妖族遥远,我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往事不论,咱们且论眼下。如今真龙已然现世,人族不能坐以待毙!”

赵龄希蹙眉道:“你待怎的?”

赵璋仪一听此言,心里倒有些惊讶:“怎么华虚门今日高举轻放,得理饶人,竟然并不死死咬定那人族大叛徒的罪名吗?这倒奇了。”说道:“不知陶宗主有何高见?”

陶应盛不答话,转向背后弟子道:“请宝剑出来。”

那弟子说道:“是!”敛容肃穆,双手捧着寒铁匣,一步步走到殿堂中间,随即屈膝跪下,将寒铁匣高举过顶。另一名弟子紧跟出来,缓缓推开匣盖,双手捧起匣中宝剑,恭恭敬敬横剑举高。

殿中众人都凝目望去,但见那长剑盎然有古意,剑柄盘卧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长龙,龙嘴里含着一枚黯淡龙珠,不由得齐声惊呼道:“龙珠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乘龙快婿

周永道森然道:“不错!这就是屠龙圣仙的龙珠剑。”

群雄或是肃然起敬畏,或是心存疑虑,不解其意。

西首普渡禅院的队伍中,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问道:“严圣仙不是把龙珠剑沉湖了么?怎么又重见天日了?”靠近大门处,琼州四海帮的一个年轻弟子说道:“还什么圣仙魔仙呢?听说严惟洲身染魔气,下落不明,这会儿都不知流荡到哪里去了。人去剑在,还有何用?”众人议论纷纷。

陶应盛提高嗓门,说道:“屠龙圣仙身染魔气,实乃我华虚门甚至中原武林之大不幸。我们为了肃清门户,不得不请他离开华虚门,但水月湖上上下下,无不深深感念于他。因此,我们费了老大功夫把龙珠剑打捞出来,权且作一念想。”

张垒说道:“惟洲陷溺魔气,无法可解,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但我们心里都存了一个期盼,说不定他琢磨出什么奇妙功法,能够消除魔气,哪一天清清白白回到水月湖,重新执掌门户呢!”

华虚门群弟子齐声称是,脸上无不露出殷切感怀之色,但严惟洲曾经清清楚楚说过,连龙珠都只能压制魔气,而不能彻底消除,世上更有什么法门?

严惟洲站在方云漪的斜后方,方云漪扭头瞧向他,只见严惟洲身子微微一震,显是心中颇有触动。

方云漪心想:“他一直很想回水月湖的。他虽然没有找到什么奇妙功法,但他有我啊,我能帮他消除魔气。”因凑到严惟洲面前,低声道:“恭喜啦,看来你有望回家了,只可惜……”呵呵笑了两声。

严惟洲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可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