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漪郁闷极了,双手抱着脑袋,说道:“瞧你说的,难道我一个巴掌拍得响吗?你撇清得好干净。”
严惟洲说道:“是我的错了?”
方云漪哀叹一声,低下头去,两边膝盖紧紧夹着面孔,苦着脸道:“唉,不怪你,也不怪莲哥哥,都怪我明知故犯,屡教不改……这可怎么办?”
严惟洲说道:“你们的事,我如何能够置喙?”
方云漪说道:“我的事,你置喙得够多了,还怕多这一桩?”
严惟洲反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方云漪抬起头来,面色挣扎不定,两手胡乱揉搓着头发,说道:“我只觉得大家待我都很好,我也待大家好。不论是哪一个,我都……都割舍不下。虹哥陵哥又是我第一个……第一个……我跟他哥俩是拆不开的。”
严惟洲说道:“我料得你就是如此。”
方云漪心中情丝繁乱,难以自持。
当夜,严惟洲自去别的马车歇息,方云漪独个儿胡乱睡了。
第二日清晨,大军正在前行,远方传来人马奔腾之声,正是鸿雁府守备将军率领八百武士前来迎接。双方前锋各举狼旗,欢然飞驰汇合,一齐调头回到主队拜见狼王。
那守备将军是万俟氏旁系亲戚,论起来与狼王一脉沾亲带故。丹金和元虹重陵接见了守备,又引着守备去拜见龙太子。那守备对方云漪好生敬畏,恭顺辞卑,不敢抬头相视。
而后,守备率八百武士在前开路,狼蛇大军随之行过沙漠,逐渐看见一片片绿洲水源、村庄镇甸,与先前大漠荒凉情形大不相同。
到得傍晚,前方出现好大一座雄伟城池,艳丽晚霞之下,城墙建筑冒出氤氲蒸汽,宛若海市蜃楼般壮观美丽。方云漪心道:“那就是鸿雁府了。”
大军加快前行,方云漪掀开车帘,只见楼宇屋舍多为黄砖大帐搭就,人烟稠密,市肆繁盛。
鸿雁府中官吏百姓数以万计,早已得到太子、狼王率军驾临的消息。守城军士提前喝道清街,城中男女老少有的挤在街边观看,有的挨在临街楼上开窗相望,还有的后生小子爬上屋顶,如同鸟雀般密密麻麻落了一堆。
大军在城外扎营,狼王一行首领进得城内。守备当先开道,两个狼王子骑马并行,狼王则昂然在后。满城响起沸腾欢呼声,人人争先恐后行礼叩拜,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龙太子的马车夹在队伍之中,方云漪掀起车帘,好奇打量外边情形,只见城中百姓大多是尖耳长尾的狼族,毛色有黑有灰有白,此外也有猎豹、豺、老虎、蛇等种种妖族。匆匆看去,没有一个人修。
銮铃声响过之处,人人都瞧见车内坐着一个龙族少年,尽皆骇然变色,战战兢兢拜倒在地,四面八方潮水般唤道:“龙太子降临了!”更有的年老妖族面露惧色,两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不住喃喃祝祷。
方云漪心想:“妖族百姓似乎很怕我呢。”于是放下车帘,不再多看。
不一时队伍进得将军府,终于停下车马。方云漪钻出马车跳到地下,只见府中楼阁连绵,构筑宏伟,前厅廊下列了一群吹打乐手,锣鼓响器奏起欢快喜乐。
方云漪笑道:“这将军府可真漂亮。”
那守备笑道:“鸿雁府虽然热闹,但跟哮月城比起来,那可差得远了。哮月城规制宏大,王宫更是气派绝顶。每到满月之时,银色月光铺满大地,整座王宫就如银子打的一般,那才叫漂亮呢。”
丹金微笑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再过几日,太子就能亲眼看见了。”
闵氏父子从后面走了过来。闵惊鸿闻言说道:“这世间哪里还有比得过紫霄天的所在?真正是天府仙宫,凡人不可想象也。”
丹金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闵老弟说的在理。”
闵莲君走到方云漪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右手,方云漪对他微微一笑,但心里挂念不下,又转头看向万俟兄弟。
元虹见状,跟重陵使了个眼色,重陵便走过来拉住了方云漪的左手,低声道:“云儿,你累不累?”
方云漪忙回握他的手,说道:“我不累。你和大哥哥操劳一路了,你们才辛苦呢。”
这时东、严亦骑马跨入大门。东迦罗说道:“严大侠,你瞧妖族风土人情,与咱们人修之地也没多大分别。”
严惟洲说道:“众生平等,原无什么不同。那许多高低贵贱三六九等,许多隔膜壁条条框框,其实都是人为所致。”
东迦罗笑道:“华虚门武功源自玄门,严大侠确有慧心。”
丹金在前面喊道:“严大侠,东禅师,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请进来罢!”
严惟洲微微颔首,东迦罗笑道:“多谢狼王,我们就来了。”两人翻身下马,快步跟上队伍。
那守备忙引着众人进屋歇息,茶水点心竭力款待,当晚又在大厅设宴洗尘。方云漪、万俟父子、闵氏父子都奉为上座,严惟洲、东迦罗等坐在旁边。守备在主位劝酒相陪。
席间美酒佳肴流水价送将上来,又请了一班子乐师吹奏助兴。狼王酒到杯干,闵惊鸿也喝了许多,极尽主宾之欢。
方云漪却是食不知味,不住偷偷打量万俟兄弟的脸色。元虹神色自若,重陵则闷声不响,闹得方云漪心中不住打鼓。
散席之后,守备安顿各人在府中住下。方云漪独个儿住了一间正屋,陈设华贵齐整,又有小厮送上细点茶果。
方云漪无心饮食,坐卧不定,暗想:“今儿个是六月十五,他哥俩要修习望月吐纳术,只恐没空搭理我,但就算只说几句话也好。他们若是怨我,也好让他们出一口气。他们若是伤心,我就拼尽全力哄他们高兴。”
于是方云漪细心捡了一盒点心,趁夜来到隔壁万俟兄弟的卧室,敲了敲门。
屋里响起元虹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方云漪说道:“我是云儿。”
吱呀一声,门板打开。重陵摇着尾巴站在门后,一双黄澄澄的狼眸直勾勾盯着方云漪。元虹走到门前,温言道:“怎么了?可是睡得不习惯?”
方云漪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满满当当攒了果仁糕点,期期艾艾道:“你们今晚宴席上都没好生吃喝,夜里还要练功,我怕你们饿肚子。”说着往屋子里一瞄,只见桌上一样摆着茶点,他微觉丧气,垂头道:“喔,原来你们有吃的。”
元虹双手接过食盒,说道:“你亲手整理的更好,不过我们不饿,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要去城外找个清净地方练功,等我们回来再吃。”
方云漪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快些回来。”
元虹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兄弟俩便一前一后走出房门。走了几步,兄弟俩回头一看。只见方云漪孤零零倚在门边,月色清浅照入廊下,一切看起来都朦朦胧胧,仿佛在水底一般。
晚风吹得庭院中花草簌簌作响,也吹打得方云漪的衣带不住飘动,柔丝略过面孔,而他一双龙眸一眨不眨,始终凝望着他们。
重陵看向元虹,低声道:“大哥。”
元虹轻叹一声,走回来说道:“云儿,我们还缺个护法,你要不要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