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闵各执兵刃走近一瞧,只见一炷香从帘幕下伸入帐中,橘红炷头正在散发阵阵幽香。

两人一惊,捂住口鼻纷纷退后。

忽听得帐外一个精兵嘶哑着说道:“太子……太子快出来罢……歹人放了迷烟入帐,再不出来就……就……”他气息断断续续,语声渐渐转低,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眼见那细细一根迷香越燃越浓,方、闵明知外面群敌环伺也不能再留。

方云漪伸手指向帐子顶棚,闵莲君会意点头,方云漪纵身跃起,挥剑画了个圆圈,顶棚就落下了一块圆圆的白布,漫天星空露了出来。

两人从破洞中跃出帐子,顺着帷幕溜到后面草地上,随即施展轻功急速奔走,奔出数十丈才回头一看,只见精兵们仍然矗立在帐子外围,可是连半个敌人的踪影都看不见。

方云漪心下更觉奇诡:“敌人都躲到哪里去了?怎么凭空消失了?”他又想回去查看究竟,又怕敌人还有更毒辣的埋伏。

闵莲君看见西首狐族所住的几个帐篷仍亮着灯火,周围却无一人看守,忙拉了一把方云漪的袖子,低声道:“去叫上陆官人。”

方云漪心想狐族和狼王关系亲和,倒不能撇下他们不管,于是点了点头,两人匆匆奔向陆月归的营帐。

经过一堆草垛之时,两人的后颈同时感到轻轻刺痛,又奔出几步,便眼前一黑,双双扑倒在地!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两人却浑身僵直麻痹,连头都抬不起来,更无法回头看一看是谁,后颈处如万千蚂蚁乱爬般又痒又酸,这才知道是中了敌人的暗器。

可这人的手法委实太过高妙,发射毒针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无,实在是如鬼似魅,骇人听闻。

方云漪又怒又惊,心想:“不知是无涯盟哪一路高手出马,我们俩竟然连还击之力都无,就遭了毒手!是了,他有这么厉害的功夫,难怪方才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一下子就放倒了帐外精兵们。只不知他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帮手?”

那人慢条斯理走到两人中间,又伸手来提他们的衣领。

方云漪这时眼前金星乱舞,想要认一认地下那人的影子都不能。

他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难闻,只觉得从前在哪里闻到过,只是那时未曾留心,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迷迷糊糊想着:“奇怪,我到底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记得是谁对我说起过……那是……那是……”一阵困劲袭来,彻底昏死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鬼井密室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云漪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漆黑,不知何年何月,更不知身在何处。后颈处的酸麻化为阵阵钝痛,仿佛被人拿重器狠狠敲了一下,两耳中嗡嗡作响,难受至极。

方云漪闭上眼睛,但觉自己是躺在地下,呼吸不甚通畅,衣服还是那身衣服,佩剑则不翼而飞。

他挣扎伸手摸了摸脖子,原来脖子上套了一只铁环,铁环上又连着一根铁链。

方云漪惊怒交集,睁开眼睛坐起身,黑暗中顺着铁链直摸过去,那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墙壁上。

方云漪扯了扯铁环,质地甚是坚硬,于是站起身来,拖得铁链呛啷啷作响,低声问道:“闵公子?你在吗?”

问了几遍不得回音,又问:“有人吗?还有谁在这里吗?”四下里依然一片安静。

他听着回声,似乎置身于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室里,更无第二个人存在。

方云漪扶着墙壁慢慢行走,发觉这屋室的墙壁和地面都为一大块一大块岩石所打造,表面覆着一层水珠,摸上去又湿又凉。

石室中伸手不见五指,绝无半分光亮,方云漪就如盲人般慢慢走出几丈,足趾忽然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伸手试探抚摸,手指却伸入了一泓冷水,冰得他一个激灵,赶紧缩回了手,想了想,又伸出双手仔细摸索,原来面前有一口石井,井水几乎与井沿齐平。

方云漪心中觉得奇怪,绕开石井,继续往前走,遇到拐角就跟着转弯。

那条铁链倒是很长,容他将整间石室都慢慢探了一遍,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回到原处,心中无比惊疑:

“这石室四面墙壁和地下都毫无缝隙,连门窗洞口都无,竟是一间密室,那、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忽然想到天花板还未探过,方云漪一手托着铁链,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纵身跃起,用力推压屋顶。

石室的屋顶并不算高,方云漪蹦蹦跳跳摸了半天,可以确信屋顶也无天窗出口。

方云漪颓然无力靠在墙上,想到天竺之行化为梦幻泡影,万俟兄弟、闵公子又生死莫测,东禅师不知是否还在翘首等待,而他再也不能赴约……

他不禁绝望化为气恼,大喊道:“是谁啊?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若是要除掉我,何不痛痛快快把我一刀宰了,也不失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为什么使这么阴毒的手段折磨我?不给吃不给喝,打算把我生生囚死吗?”

他大喊大叫发泄了一阵,石室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回应,好像全天下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余生都要在这里受煎熬,气闷得他几欲昏倒。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方云漪只觉得又渴又饿,只得摸索到水井旁,掬了一捧水嗅了嗅,又伸舌尝了尝,井水清冽,无色无味,料来没有毒性。

方云漪咕嘟咕嘟猛喝了一阵儿,凉水化作一线流入腹中,焦渴缓解了许多,饥火却更加炽烈。

但这石室光秃秃的连一根草都没有,方云漪饿得不行也没奈何,靠着井壁再次坐下来,心想:

“想来也没别人,必是无涯盟的魔修在营地偷袭了我和闵公子。还有那股气味,究竟是谁对我说起过……?

“我被关在这鬼地方,闵公子说不定也被关在别处受苦,这种石室阴寒潮湿,他蛇族倒还能舒服些对了,溟烟山脉离营地不远,难道这里竟是无涯盟总坛的大牢?”

他越想越觉得可信:“那靖太昌深夜脱逃,搅得营地大乱,他的手下就趁机来劫走了我和闵公子。靖太昌当初失手遭擒,说不定就是以身为饵,一步步诱我们中计。可他也忒大胆了,他就不怕我们把他杀了?还有,他又是怎么挣脱牢笼的?”

无涯盟这群魔头行事诡秘,方云漪想来想去都没头绪,转念又想:“若是狼哥哥们捉回了靖太昌,正邪双方各自拿捏人质、互相牵制,谁都不会轻举妄动,但若靖太昌逃回了总坛……唉,这局面可真是闷杀人了。”

方云漪方才捞水解渴,井水泛起层层波澜,又有水珠沿着井沿滴滴答答落下来,但没过一会儿功夫,一切又归于沉寂。

依照方云漪的性子,宁可这时候有人来打他骂他,也比把他孤零零关在这里强。

方云漪心中烦闷,把铁链绕在手中,故意拨来拨去弄出些动静来,以解孤独之情。

那铁链虽然沉重,一节节互相撞击,倒是能发出高高低低各类清脆声响。

方云漪越玩越是上手,节拍渐渐变得齐整悦耳,不知不觉合上了狼卫夜宴长歌的曲调儿。

方云漪面露微笑,心情宁定了几分,暗想:“无涯盟既然没有立即取我性命,那就是拿我还有用处。我只管我的,或早或晚,他们总会放我出去。”

他放下铁链,举起两手垫在脑后,作出一副悠哉悠哉的散漫态度,脑中思绪随之远去。

闭上双目,想象自己回到故居,眼前梨花飞舞,春景融和,脚踩着柔软的青草,依稀看见娘亲在溪边浣洗衣物,回头冲他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