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裕梦梁声音都开始有些哑了,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询问?,“饿不饿?吃过饭了吗?”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黎宝因?还真有点饿。
不等黎宝因?服软,裕梦梁侧身?示意她直接上到二楼,“家里留了饭菜,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预备了饭菜?以裕梦梁的性?格,把和平饭店的厨子挪过来都有可能,她余光扫过他的穿着,突发奇想,他该不会是真的安排了晚宴之类的吧。
一想到房间里大约已经摆满了玫瑰与蜡烛,两把椅子遥遥对望,宽敞的餐桌上是冷冰冰的西餐,她莫名觉得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裕梦梁满眼都写着邀请,黎宝因?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钥匙轻轻扭动,即使黎宝因?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房门打开后扑面而来的陌生感惊了一下。
整个二楼都被改头换面,新装了空调和家电,整体布局都发生了变化,一桌一椅,一事一物都打理得清清楚楚。
裕梦梁所谓的略微调整,简直是把整座屋子都重新装修了一遍。
这效率也太高了!黎宝因?不自?觉狐疑,房东阿婆最?忌讳别人乱动房屋原本的格局,也不知道这种程度的改装,房东是怎么?同意的。
她按捺住心里的疑惑,跟着他往楼上走?,发现三楼的布置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本以为?华彩奢侈的装潢被月白的灯光照亮,她有些意外地闭了闭眼睛,再掀开视线,质地偏冷的胡桃木家具十分醒目地映入眼帘。
中式的简约风格,贴着了山矾色的墙纸,配以绿植实木,落地窗旁边,结构奇巧的树桩猫架上,伊万正盯着她端详,眼珠子像玻璃珠似的一动不动。
她招招手,小猫四爪并做一团,而后一个跳跃,就从架子上蹿到了她的脚边。
黎宝因?上次来还是晚上,她当时又醉得迷迷糊糊,此?时再仔细观察,才发现三楼居然还有个单独的健身?区域,正对着阳台,阳台用玻璃封闭着,上面养着大盆的热带绿植。
迥异的风格让她耳目一新,就好像迈出幽暗森林的公主,掀开层层藤蔓,发现原来外面的天地是如此?不同。
她真的没有困囿在过去,也不曾被豢养进看不见的囚笼,裕梦梁带她来的是另一片天地。
黎宝因?靠近窗台,悬空的吊兰茂盛而苍翠,细密的竹蔓一侧挂着手工编制的木风铃,风铃下方坠着主人家随手折叠的千纸鹤。
这是崭新的世?界,是她自?己初来乍到的裕梦梁的领域,也是她始终都缺失的,关于他的最?后一块拼图。
黎宝因?闲逛的同时,裕梦梁已经在布置饭菜。
见她并不讨厌这种风格,他随口嘱咐道:“楼上所有房间你?都可以进出,和自?己家是一样的。”
“哦。”黎宝因?应了一声,余光瞥了眼身?侧敞开的卧室房门。
两间卧室并向而立,主卧奢靡的风格在一派风雅简约中显得格外突兀,想到自?己昨晚已经在里面宿过一夜,黎宝因?心跳莫名就有点加快。
她努力说服自?己,其实也难怪她昨晚迷糊的。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谁能想到裕梦梁会特意把卧室布置成她少时喜欢的风格。他从前并不喜欢那些粉嫩绚烂的格调,也说过室内布置,不宜太过宣扬。
当然,如今的她自?然也不喜欢,只是他似乎还停留在过去,没有意识到。
黎宝因?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裕梦梁已经将餐桌摆放妥当。
她走?上前,才注意到原本方正的木桌新铺了素雅方格的桌布,桌子的竹篓里摆了新鲜蔷薇,桌上两副碗筷,各自?盛了一碗葱油拌面,一份虾仁紫菜汤,饭后点心是草莓酥和茯苓八珍糕。
黎宝因?赶紧去洗手,回到餐桌前时,面前又添了一道消食水果沙拉。
她坐下来一声不吭地端碗吃饭,裕梦梁布置的餐饭刚好三分饱,再加上汤点,正好是黎宝因?觉得舒服的程度。
裕梦梁负责处理善后,黎宝因?就捧着果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
墙壁上的古画都不是真迹,临摹的作品右下角整整齐齐留有裕梦梁的私人印章,她转身?看向脚边的落地钟,正好看到镜面上男人挽起衬衫袖口的动作。
他洗个碗都显得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动作娴熟又优雅,黎宝因?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这身?衣裳不是因?为?出门参加活动,而是特地为?他们这顿饭准备的。
她低头看自?己的家常打扮,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她今晚真的留在良宸家通宵,他会在弄堂口等多?久呢?如果等不到,他会不会也像自?己当初那样失落彷徨。
竹篓里精心插就的鲜花上还沾着水珠,黎宝因?撑着下巴,将上面的湿气?一点点擦干净,又找了小喷壶重新打湿,像是无聊,又像是心事重重。
水雾覆上花朵传来幽微暧昧,黎宝因?余光看着裕梦梁忙忙碌碌的身?影,脑子里忍不住地想,过会要怎么?名正言顺地拐带他下楼,又自?然而然地同房呢?
黎宝因?思考得入神,完全没注意裕梦梁手里拿着一个墨色丝绒方盒走?了过来,他将盒子递到她的面前,里面躺着一整套婚嫁必备的足金首饰。
黎宝因?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裕梦梁在某些方面相当墨守成规,规矩上需要准备的,他绝对不会搪塞,这是他骨子里认定?的仪程。
无论,他们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
“走?个流程而已,你?怎么?这样客气?。”黎宝因?掂了掂沉甸甸的盒子,望着裕梦梁,“我会好好保存的,等离婚的时候,再原样奉还。”
裕梦梁有意无意地忽略黎宝因?的话,指腹按了下盒子侧面,黎宝因?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底下原来还有一层。
她腾出手拉开中间的抽屉,那面唐代貔貅戏雀铭文鎏金镜立时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贵重的丝绸里包裹着老旧的古镜,黎宝因?看着上面熟悉无比的纹路,脑海里忽然就冒出阿爸曾跟她说过的一番话。
“这貔貅镜子虽是孤品,但老祖宗传下来的时候却是一整套妆奁。我们做后辈的虽然只保得住这一件,但只要有心,有朝一日,丢失的物件总会一样一样回来。人这一辈子啊也是如此?,阿舟晓得了吗?”
类似的话,裕梦梁也曾说过。
他说只要是属于她的,或早或晚,都会回到她的身?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譬如,安福路那栋老房子;譬如,今晚餐桌上小时候姆妈常做给?她的那碗葱油拌面;再譬如,这面许久未见的镜子。
她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面古镜,却没想到裕梦梁竟然还帮她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