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宝因。”
沉定的嗓音落在地上,连同滚雷一起,震得黎宝因脸色苍白。
她咬紧下唇,似乎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
但话已出口,她也绝不后悔。
“原来,您也知道我是黎宝因。”
黎宝因坚定地站了起来,她一步步逼近裕梦梁,“您总说我不?了解您,但您有
椿?日?
认识过我吗?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不?是一幅画,一件古董,不?是您上好发条就可以按照轨迹行走?的木偶!”
她视线渐渐模糊,可是心里却越发清醒,“您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您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不?愿正视我的感情?您口口声声会尊重我的意愿,可您给过我真正的自由吗?在您心里,我跟您是平等的吗?”
裕梦梁胸口宛若被人剖开?一道口子,他原以为并不?存在的搏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他清晰地听?到她问?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愣怔片刻,巨大的怅然席卷而来,就好像这一瞬间,他丢失了某样贵重无匹的宝物。
黎宝因紧紧盯着裕梦梁的眼睛,他的眼眸极为漂亮,像蔼蓝色的宝石里蕴藏着冰晶,可是此?刻,他眼里一点?多余的情愫都没?有,像名贵的宝石蒙尘,光泽冷漠而沉钝。
她视线下移,目光掠过他薄红的嘴唇,温热的呼吸近乎贴着他的喉结一同滚动。
“阿舟,你喝醉了。”
男人的嗓音低靡,沉浸着深刻的惴惴,近乎在朝她乞求。
黎宝因忽然觉得好笑,她凑近他的胸膛,愉悦的嗓音像是莺歌掠过。
“有没?有喝醉,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裕梦梁还没?反应过来,黎宝因已然踮起脚尖。
桦木林的气息瞬间侵吞而来,她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贴上了他的衬衫,炙热的躯体坚实蓬勃,即将?碰到他那瓣柔软的瞬间,黎宝因骤然感觉肩膀被宽大的手掌狠狠箍住,她疼得闷哼出声,紧接着就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推开?。
“胡闹!”是冷冽的抗拒。
黎宝因不?可置信地跌坐在银青色的单薄床单上,窗外的松杉杨柳摇摇欲坠,她有些迟钝地颤了下睫毛,肩膀的疼痛拉扯着她的神?经,她望向面前脸色惨白的英俊男人,终于?明白了他犹而不?决的最终答复。
“裕梦梁。”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叫他名字。
生涩,疏离,又陌生。
“你现在很讨厌我吧?”黎宝因耷拉着眼,灰败在一瞬间里将?她重重包裹,她像是在舞台上演绎一场独角戏,在手指不?受控的揉捏中,缓缓开?口。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裕梦梁眸色渐深,刚刚因为拉扯而嘣开?的几枚纽扣不?断起伏,仿佛巨大的愤怒藏匿其中,黎宝因坦然地迎上他的眼,郑重地再次问?他。
“你呢?”
“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觉?”
裕梦梁的嘴唇如同烈火灼烧,他怔怔地站着,整个人像被套进一个巨大的壳子,耳畔不?断回荡着方才黎宝因吻向他时?的呼吸声,她的体温,她的触碰,每一个动作?所带来的感知都放大数十倍,分明极为短暂的纠缠,可他却仿佛已经被折磨得旷日持久。
心里的某根弦将?断未断,裕梦梁看?着黎宝因嘴巴一张一合,他什么都听?不?清。
呼吸声碰撞在一起,裕梦梁嘴唇微动,余光忽然掠到黎宝因的肩头,因为刚刚的拉扯,她肩头的西装外套已经滑落,露出的白皙皮肤上隐约浮现几道指印,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手指,许多话语终究咽了下去?。
少时?的爱恋总是冲动莽撞,容易把幻想当做真实,错把依赖当做情爱。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一了百了。
反正,他早就为她规划好了最完满的人生,只要她能心无旁骛地听?从自己的安排,总有一日,再回想过往,她就会真心诚意地感激他的苦心。
裕梦梁艰涩开?口:“阿舟,我不?能接纳你。”
他俯瞰着眼前略显狼狈的女孩,视线偏离看?向别处,言辞恳切又不?容拒绝地告知她。
“你需要一段时?间冷静。我已经为你安排了出国留学,你先到国外待一两?年,等到将?来回国,我会亲自帮你安排好一切。”
黎宝因闻言微愣,好半晌,她才哂然一笑。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送她离开?吗?原本她还是个有趣的傀儡,现在却变成了浑水猛兽,让他唯恐避之不?及。
她忍不?住揣测,怪不?得裕梦梁最开?始会纵容她进屋。
原来,这果真是一场测验。
作?为主人不?合格的作?品,她注定要被抛弃。
阳台上铃铛被风刮起,本该悦耳的乐声显得吵闹不?堪,那还是当初裕梦梁专门给她安置的小机关,每当她无聊孤单,只要摇摇铃铛,他就会坐到阳台上陪她。
他会陪她盯背枯燥的书,会陪她送行灿烂明媚的晚霞,他允许她往他的房间里添置花草,乐意听?她不?厌其烦录制的小音效,他带她参与他全部?的生活,给他自己最珍爱的腕表,又赠与她象征身份的印鉴。
黎宝因原以为,这样的陪伴是独一无二。
现在才晓得,原来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夜深了,我送你回屋。”
黎宝因闻声抬眼,裕梦梁的神?色很淡,淡得她近乎辨不?清他的喜怒,只是她到底还是懂一点?他的,懂他惯常的温和平静里,还是多了几分疏远,冷漠得黎宝因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
窗外,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台上她亲自栽种上去?的蔷薇藤蔓已经凋零满地,粉色的重瓣花朵隔着一道木框玻璃,看?上去?像一副潦草又颓然的印象派油画。
这一回,黎宝因再没?有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