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相比较在上沪时,谢叔婉为了不让她感到孤单,而布置得花里花哨的公馆,眼?前这间公寓简直冷清得没有一点?人味儿,再加上近年京沪两地陆续发布了禁烟令,整个城区没有一丝烟花鞭炮声?,即使?趴在窗口看向外面,雾沉沉的天空里也没有一点光泽。

公寓门口,黎宝因左手拎着一张“福”字,右手举着一杯浆糊,看着裕梦梁抬手就把对联贴在门口,忍不住羡慕起他这个身高?来。

其?实不光是身高?,她总觉得,他做任何?事好像都不费吹灰之力。

眼?前的对联上的墨字笔风劲劲,她从右看到左,再仰头看横批,忍不住感慨了句,“您这字体,不管是写成对联,还是做成红灯笼,拿到大街上去卖,肯定能?卖不少钱。”

裕梦梁闻言忍笑,“最?近真是掉钱眼?儿里了?字字不离钱。”

黎宝因也没办法嘛,谁让她现在属于“创业期”,又身处异地,钱财账目也好,业务进度也罢,总免不得更加操心一点?。

“烊京待得惯吗?用不用送你回上沪。”裕梦梁似乎是随口一提。

黎宝因手掌一轻,见裕梦梁拿走浆糊,又要往她的房门上贴那张他亲自剪出来的“福”字,便有些警惕起来。

她最?近忙归忙,却?也觉察到裕梦梁早出晚归的情形,越是临近除夕,他留在家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每次跟她说话,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其?实很少喜怒形于色,可是这段时间他眼?底的愧疚太浓了,她想不注意,都很难。

联想到上次,她在商厦问“他能?不能?陪自己过年”时的沉默,黎宝因大概也猜得到裕梦梁在为难什么。

只不过,他不主动说,她也不想过问。

能?拖一时是一时。

可现在,很显然,已经不能?再拖了。

“抱歉。”

“没关系的。”

黎宝因旋即扬起排练好的笑容,她张开十指,染着红色颜料的指腹上被她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笑脸,看上去搞怪又俏皮。

她语气轻快地说:“除夕夜而已。您看,我多会自己找乐子啊!你忙您的,我保证会好好犒劳自己,晚上的年夜饭我巴不得自己全都包圆呢!”

裕梦梁深深端详她,她只好更加努力地保证,“我用我的人格发?誓,会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乱跑,您放心。”

裕梦梁看着黎宝因的嬉皮笑脸没说话,半晌,握着她的手腕把人带到洗手台前,用温水慢慢洗干净她手指上的颜色和?墨迹。

红色黑色的颜料褪得干净,黎宝因任由男人用柔软的手巾,一寸一寸地擦干她手指间的水渍,也罕见地也沉默下来。

陪着黎宝因吃完早饭,裕梦梁就匆匆离开了公寓。

黎宝因起先并不觉得哪里不好,她还跑到书房拿着毛笔,仿着裕梦梁的笔迹,写了“出入平安”四个大字,觉得写的不好,又一遍遍地扔掉重?来。

直到最?后一张红纸躺在桌面,她才落败似的停笔,然后拿到院子里,选了一棵两臂粗的核桃树,心不在焉地贴了上去。

她一个人在卧室里坐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又跑到客厅,用固话分别给娄老太太,梁太等长辈电话拜年,先说了自己很想念他们,又说今年留在烊京很惋惜,最?后陪着长辈们唠家常,说些笑话,直到对面显然忙碌起来,她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长辈们打完招呼,黎宝因又给公馆的谢叔婉和?姚铭羽各去了一通电话,得知?陆莲珠,冯轻漪,茅景申他们给自己送了不少新年贺礼,什么笔墨纸砚啊,从国?外淘来的古董物件啊,还有专程给伊万做的逗猫棒啊,她又一一回复过去,纷纷表示自己非常喜欢,又说自己也准备了礼物,已经托谢叔婉送出,务必要第一个拆开。

吵吵嚷嚷半日,欢声?笑语塞满了整个公寓,黎宝因讲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哑了,疼得直含了好几个润喉片。

等到良宸这边的时候,她干脆歪在沙发?上,只懒洋洋地道?了句:“过年好。”

良宸开口就怼她一句,不过这人还算有良心,知?道?她也是强装镇定,于是嘴硬心软地劝说,“你顶多就是个投资人,凡事都有我和?底下人盯着,赔了我想办法还给,你好好过年,不用忧心。”

黎宝因也没好气道?:“我才懒得管你!我这儿灯红酒绿,银山玉海的,热闹得不得了!给你打电话只是为了监工,少自作多情。”

两人不免又斗起嘴来,黎宝因听到外面总有人找良宸,心里也知?道?她事务繁忙,于是借口说自己要去跳舞,草草挂了电话。

公寓里一下就安静下来,四四方方的盒子笼罩在头顶,特别像一座墓。

黎宝因坐在沙发?上,朝着上沪的方向发?了会呆,然后走到书房,就着裕梦梁早上写对联剩下的墨汁,回忆着抄了半册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每逢过年,黎宝因的心情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新年总是承载着数不尽的释然与希冀的。可偏偏,她的亲人都离散在新年里,哪怕是伤心,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有些情感,越是压抑时久,越爱兴风作浪。

看着手边半指厚一沓默好的经文?,黎宝因慢慢停下笔,想要找东西把它们保存起来,自己这边一无所?获,她不得不到裕梦梁的桌前找寻。

拉开书桌倒数第二层的抽屉,黎宝因扫一眼?,习惯性又要合上,就看到内侧晃过的满满当当的信件。

她心头微颤,犹豫再三,还是蹲身将抽屉彻底打开。

熟悉的字迹落在眼?前,从端正拘谨到随意挥洒,从她到公馆的第一年到去年五月份,她曾经写下这些信件时的场景纷沓而至,就像把时光聚拢过来,一次性砸在她面前。

她都有些惊讶,原来自己给裕梦梁回过这么多封信吗?哦,不……准确来说,是裕梦梁居然给自己写过这么多信。

因为她从来都是只回信,主动写的信件,除了那一年弄丢的那封,都被她存起来了,从未寄出。

虽然是自己信,但毕竟也是裕梦梁的私人物品,黎宝因想了想,还是双手握住抽屉把手,暗暗使?劲想要关上,结果抽屉一震动,原本高?高?一摞的信封突然就倾塌过来,露出其?中一封看起来格外邋遢的信。

她下意识拿起信封前后翻看,和?其?他信件似乎没有两样,只是封皮上的字迹几乎都被污渍覆盖,像是在污水里被泡过,又被人踩踏过几次。

黎宝因自己也有些好奇。裕梦梁绝对不会这么不爱惜东西,甚至于,他其?实有挺重?的洁癖,所?以这封信一定有什么特别的。

她慢慢抽出里面信纸,看到开头第一句话,记忆复苏的同时,心脏也跟着酸楚了一下。

那时她刚上高?一,裕梦梁托姚铭羽带过来一份生日礼物,当时她因为裕梦梁不回上沪过年有些生气,礼物过了一阵子才被打开。

那是他得知?她喜欢音乐后,专程为她留意而买到的Mini Disc,礼物里附带一张纸条,纸条上写:

「世界很吵 挑着听听」

她当时有感而发?,趴在宿舍那张逼仄又昏暗的小床上,打着小台灯,洋洋洒洒写了两页零三行的信。

要不是信此刻就在眼?前,里面的内容她早就不记得了,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写信,写得很紧张,寄得也很冲动,自然了,结局也颇为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