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衷是想讲佛和魔,一组相互对立又相互吸引的关系,佛自己本身可以成魔,魔自己亦可以成佛,佛想渡魔,魔想堕佛,这十世可以说是躲不开的孽缘,也可以说是美好的禅缘。
我在设定伏?的时候,认定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角色,但是我写的时候发现,他好像每次都被骗得挺惨的,这似乎跟他的人设矛盾了,可我仔细想了想,也不矛盾。伏?虽然聪明,但他的心很赤诚,即使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到头来还是愿意相信别人,愿意用命来付出。他堕入罪渊是他的果报,缘由却是为了救一只小小的兔子。这也是我对伏?的定义,一世行恶,却愿为慈悲而身死。
这慈悲是佛给他的,他成魔的时候,佛送了他一场雪,他就在雪中放过了那只掉进西荒的兔子。佛就是在看到这一幕后,开始产生私心的。伏?就像是一面纯净的镜子,你送给他什么他就会有什么,送给他恶他就有恶,送给他善他就有善,所以佛对他好待他善,包容他,甚至把佛心给出去,希望他能把这一份善留在本性里。当然,这件事绝非那么容易,所以他们注定要轮回九世。
伏?的爱情带着他的特质,偏执却真诚,他一次次断尾,一次次爱得不甘心,甚至爱得咬牙切齿,即使到了第九世,已经被雷劈得奄奄一息,他还是真诚地爱着和尚。
和尚的爱也是我写到后面才感悟出来的,疯狂的爱似乎是为一人而负天下,和尚爱到癫狂的时候,当然也一度这么想,去你的世道,去你的戒律,我宁叛佛门,宁成恶人,绝不再辜负我要爱的人。
然而对方是一个孽业满身的魔,并非一个寻常狐妖。和尚的癫狂,终归不是清醒的爱,那只是执迷不悟的爱罢了,纵使横渡忘川,也百年求不来一个人。最后和尚在相思海里终于顿悟,真正的爱,是为一人成圣成佛,为一人苦禅九世,为一人渡尽众生,最后化身为桥,渡那个人,那个魔。
伏?最终也如和尚所愿,狂心化为菩提。
伏?肯定恨透将欲行,在他杀念最盛的时候,却选择了放过对方,这一幕在我心里就是人物弧光的完成,是伏?成长路程的完美落幕。
这个结局目前在我心里是最圆满的,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写长篇,竟然写了四十五万字,除了断更的时间,差不多写了一年,回头看来还是充满瑕疵,很多地方都处理得稚嫩,修改也总是有心无力。但是有一点不算遗憾,就是我想过瘾的桥段我基本都写了,还是很快乐很满足的。
犹豫再三,我决定对角色的杀戮行为做一段补充解释。
本文是一个因果轮回的世界观。
一个人无辜地死了,只是这一世的视角,反过来,上一世这个人才是害得别人无辜死亡的那个,但是业果转到了这一世来报。而这一世杀他的人,同样也会要承担相应的业果。整体是这样因果存续的关系。
伏?当然也在这个因果轮回里,之前他是强者,动动手指就能杀了弱者,到下一世他就成了那个弱者,无论怎么努力,却连个仙也当不成,还被劈得痛不欲生。弱者体会过的命不由己,他也体会了一遍。
在琊国,和尚问伏?怎么看待那只蜗牛,他说我和这只蜗牛没有区别,说明他已经体悟。
第六世,伏?让别人家破人亡,他自己后来也家破人亡无能为力,这个是现世报,以及他承受念经的百般痛苦,这都是现世报。
伏?已经没了佛心,于情来说,他的嗔念比正常人重,当然有恨,于理来说,他已经遭到了最痛苦的现世报。此外,和尚与他共业,横渡忘川,也帮他还了一部分业力。
按照这个设定,对于伏?上一世杀的人,一百七十六章提到过,在他飞出西荒之前,外面是一个疯狂的恶世。三界之间已经红了眼,因为东君授道,仙妖飞升后在相互争夺资源,人和兽为了修仙修妖也很癫狂。
所以,这又是整个三界的大的因果,恶世的孽就会有恶报,恶报就是他们的邪念孕育了伏?,并让伏?如此强大,反过来杀了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佛没有救世人,因为本来就在因果循环里。
伏?切实地杀戮了数万性命,当中主要是仙,他也要承受他自己的果报。下一世他在成仙的路上,受尽了折磨和非人的苦痛。文中最后,伏?明白这一切都是因果,自愿坠入无间地狱,偿还业果。
顺带一说,啼野和伏?的情况又不一样。伏?是魔气所育、由性而为,啼野则更像是种族之间的战争。啼野不认同这个世道,尤其不认同东君定下的世道,啼野离开凤蛊后,并没有立刻发起入侵。他等了很久,甚至等了整个恶世,就是想看看东君授道后,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他所料,强大后的群体会更倾向于压榨资源,三界混乱。
啼野决定掀翻东君定的世道,把它变成魔的世道。这既是神魔之间的较量,也是啼野想改变魔族湮灭的命运。
但是,东君难道就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么?其实东君料到了,可东君还是要这么做,因为东君看的不是短短几千年,而是更远的几十万年。在混乱的大洗牌之后,三界必须要联手,仙族会回到保护人族的位置,妖族会回到保护兽族的位置,则可以往后生生不息。
所以,啼野是不会赢的。他湮灭了两次,承受着弑神钉的痛苦,这也是属于他的报应。
最后的最后,感谢读者们的陪伴。
下一本书见。
番外一
耆阇崛山的春日到了。
那罗耶正在禅定,伏?闲来无事,嘴里叼着一个狗尾巴草,手指逗弄一只草丛里的小刺猬。
一缕清风吹过,拂过那罗耶的衣袍,将他的衣袍领口拉低了一寸。
那罗耶许是不觉,仍在阖目禅定。
伏?把小刺猬攒成一个球,顺着草丛往那罗耶的方向滚,刺猬被滚晕了,挣扎着四条小短腿,倒在那罗耶的衣袍上。
伏?顺着一抬头,窥见一抹白,目光就定住不动了。
忽然间安静极了,轻风掠过草尖,小刺猬还晕在那罗耶衣袍上装死。
伏?无所事事地嚼着狗尾巴草,抬着下颌,眼眸漫不经意,却又直勾勾地盯着。
约莫过了半刻钟,那罗耶终于睁眼,眸中看似古井无波,又多了些责备。
伏?见他睁眼,粲齿笑了,打量那罗耶白里微微透红的脖颈和胸膛,问:“你热吗?”
那罗耶道:“不要闹。”
伏?没有收起这把戏,反是把空气变得更热了,连草都被这股热气波压得低了头,说:“我就是想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
那罗耶没有答话,他被风拉低的领口中,隐约露出一截嶙峋的龙角。
伏?俯身靠近几分,径直将他的佛衣拉开了,果然,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蛰伏在胸膛,龙睛炯然,如同活过来了般。
“这个刺青,你几时刺下的?”
“在断情境的时候。”
伏?垂眸端量那刺青,刺得实在精细,连颈间那一抹银白逆鳞都借肤色还原了出来。可惜不待他看多久,那罗耶就将衣袍重新拢好了。
“断情境是什么地方?”
“斩断执念的地方。”
“那罗耶,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
“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