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成池压低了声音与他说道,老成见到的想法浑不似十七岁的少年郎。
孟知意长长地叹气,感慨道。
“臣在朝中十余年来,不肯告老还乡,只盼有朝一日还可以找到殿下的音信,辅佐殿下,以报先帝当年深恩。……然而十七年过去,臣已皓首白发,殿下的音信却始终遥遥无期。”
日光未开,天色低沉,云亦低沉,室中唯有孟知意苍老的声音。
“今臣老矣,时日无多,殿下的前路仍是漫漫,这才急于求成,还请原谅老臣的糊涂……”
烈成池沉默半晌,才出言回道。
“孟大人言重了,你是前朝功臣,孟大人写过的七言诗,晚辈至今倒背如流。……但无论我的身世如何,很多年前我已决定不再去想,我的身边只有寄父,我不愿弃他而去。”
“你的寄父早知你身世,却把龙玉藏了起来,多年来,他当真是诚心待你吗?”孟老意味深长地问道。
“……自然是真。”烈成池的身形一顿,坚持说道。
孟知意看向固执的烈成池,看出太子对他寄父的感情之深,明白无法在短时间内说服太子,缓缓开口。
“……罢了,今日殿下若可解我庭中棋局,老臣愿让殿下暂且离开,与你寄父问个明白。若解不出,殿下唯有收心,从今日就全意听从老臣安排。”
良久,待烈成池思量过后,才颔首道。
“好,我答应你。”
此刻,已过辰时,窗外日头上了树梢,熹微的浅光斑驳地碎在地上。
树下,孟老熟练地摆出一盘近成定局的棋。
烈成池定睛看去,帅棋已被敌子包抄,三方皆险,离被吞杀仅余下一步之遥。
若想如孟老所要求的,将棋局于三步之内翻盘,着实是举步维艰,难上加难。
他盯着棋局专心看,清风拂过,不觉间已过了半柱香。
就在他眉头一动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吵嚷之声。
“千万别让它往那儿跑!打死它!”
二人抬头向吵杂声看去,见是几个下人手里抄着棍棒,远远地追过来了。就于此时,烈成池感到有个浑凉的物件触上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看去,见一条银墨相间的蛇缩拢在他脚旁,脑袋偏下的位置被打烂了一块。
“公子!可千万当心,这是条毒蛇!”
那些下人不敢过来,生怕惊动到烈成池脚下的蛇。
“公子,你不要动!这玩意太危险了,我们这就把它抓住,给它打死!”
“等一下。”
烈成池弯下腰,仔细地看了两眼蛇的伤口,捏住七寸,将其擒起。那蛇尚在应激之中,反身就想狠咬一口,却是够不到。
它剧烈挣扎一番,但很快就察觉出了烈成池并无伤他的意思。
这蛇已经被打伤得很严重,蛇皮都烂了,烈成池心有不忍,请求旁人送些药粉来。没过多久,下人把药粉送来了,烈成池细心地将其涂抹于蛇的伤口处,那蛇被痛得剧烈扭动,险些窜滑出去。
孟知意坐在对面,旁观着烈成池的一举一动,嗟叹一声,眼角压出岁月的老纹,眼中似有泪光,又似只是浑浊。
“先帝乃宽厚仁爱之人,连虫蚁都不舍杀,年轻时,虽贵为太子,却不被朝中看好,……宣帝道他过于柔软心肠,不适合做一名帝王,老臣却知道唯有仁君才当得起天下之君。”
烈成池沉默地听着孟老的话,眼中有不明的情绪。
待孟老将话全部说完时,烈成池才将棋盘朝人眼前一推,说道:“孟先生,三步我已想出来了。”
24. 乱红飞过秋千去
孟老执起棋子,同他走棋。
烈成池果然在三步之内,翻云覆雨,反杀棋局,直吞千里之外的帅子。
此局曾耗了孟知意的两年心思,才设计出这样错杂的一盘伪死局,解局的人屈指可数。
孟知意展出钦佩的眼神,说道:“……老臣对殿下尚有一言,还请听后三思。”
“孟大人请讲。”
孟知意屏退了周遭所有人,才说道。
“先帝虽仁厚礼贤,为政宽和,但这世上善无善报,有人予恩,便有人负义。容德十三年间……”
烈成池听至此,捏着棋子的手遽然一紧,猛地抬头盯向孟老。
他抬头时,看到的却是孟老眼中的哀与恨。
“圣上暴毙而亡,丽妃久病无医,九王爷当上了摄政王。……待我等亡去,史书三笔将此血淋淋的真相掩盖,独留他烈玉山名垂千古,后世永不得知。”
“故而……劳请殿下谨记,昔日九王爷、殿下的亲叔叔,才是殿下的……”
杀亲仇人。
烈成池紧紧地捏着棋子,沉默半晌,才说道:“……晚辈知道了。”
他缓缓地放下最后一子,满盘棋局已定。
他向孟知意深深地行了一礼,孟老亦朝他回一礼。
那日,他被人用马车送回了家,到家中时,伏?还照常躺在那个摇椅上,懒散地睡着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