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动了爱念,万般劫难必将接踵而至。
……
第二日,无尽一如往常晨起准备诵经,平夙愿向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今日却早早地穿戴整齐,站在庭院里看着他。
等无尽出来,她问无尽:“我要下山了,你要不要随我下山?”
无尽看着她,眼神微动,没有答。
“你想让我嫁给富商?”
无尽紧抿唇,还是没有答。
平夙愿冷笑,早有所料,其实她从未抱过希望。
“无尽,你知道吗?等一年,等五年,等百年,我都可以等得起你,但我听说修禅能使人脱离轮回,如果你脱离了这轮回之苦,我呢?我该怎么度过?”
美人挑起秋波眉,墨眸中暗藏凌厉,话音透着阴寒,又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要把我留在尘世独自受苦,就像你把我留在石塔一样?”
“你一定记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必然是你害的,是你的无心无情,害死了我。”
平夙愿将话逐字推出齿关,字字铿锵,字字难忘,她的视线如刀子,直勾勾的,割在无尽的心上。
她说完这些话,转过身,不再留恋地向外走去。
无尽站在枯寂梧桐下,目睹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些枯叶被风推着,追逐着她的脚步,仿佛哭泣,发出呜呜的声音。
……
那天,无尽在屋中,发现了平夙愿写好的辞别语。
那字迹潦草狂放,犹如她的性情。
纸张上没有写其他多余的话,是一首改过的《北青萝》。
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何宁爱与憎?
104.吾心不宁爱与憎
伏?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从他上山时就知道,换句话说,一切都如他所料,亦如他所愿,但这也是第一次,他希望不要那么如自己所愿。
第一世他把烈成池演了二十年,这一世,他又把无尽演了五年。就算无尽决定了娶她,只要无尽落入俗世,他想毁和尚禅修的意图也就达成了,那些洞房花烛、闭门酣歌的谎话,伏?情愿陪他演到底,无非是再多几十年。
只是,和尚不愧是和尚,无心无情得透彻,饶是他问过千遍百遍,都还是无动于衷。可他依旧尽心尽力地演这场戏,想让和尚对他动情,哪怕只动了半分也好。
归根结底,伏?就是在赌有了佛心的和尚还会不会爱上他,如果和尚半点儿不爱他,别提五年,即使他再演五十年的戏,也都是白费功夫。
可是话说回来,他对无尽那些爱语,那些挽留,难道就全是假的吗?假戏真做,假假真真,如果没有一颗真心,如何让那些眼神逼真得淋漓尽致?在他问过的千遍百遍里,也如此千遍百遍地,暗自期盼过那人点头。
只是,一切都还是太如他所愿了。
伏?离开无上伽蓝,摇身变回了原来模样,只是他还要留在人间,并未把赤色头发变回来。
他的脚力很快,借用了妖力,离开无上伽蓝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转眼就到了山底下。
山下六七里地外,有一个繁华的大城镇,名为痴海城。听说这个名字来自城中的一块人形石头,好像是哪位痴情谪仙所化,伏?对此也不清楚,因为痴情就被谪入凡间,他只觉得好笑,还真像仙界一贯的做派。
他走进痴海城,找了一家偏僻的小酒馆,五年没怎么喝酒,他倒是馋得紧。
他点了一壶蜜酒,坐在小酒馆里,边喝边等人。
这个小酒馆不大,摆上个五六桌就满了,伏?自己占了一桌,只剩下四桌,还有一个店小二。
他喝着蜜酒,向那几桌看过去,都是穷人,草鞋破烂,衣衫褴褛,兜里没几个钱还嗜酒如命。他这么个华衣锦袍的坐在当中,显得格格不入,被人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几次。
伏?浑不在乎地迎着这些目光,反过去打量他们,太瘦了,这个那个,都长得太瘦了。
从那些人拿着酒的手就能看出他们的沧桑贫苦,脏兮兮的,虎口有些龟裂,大冷天里穿着带洞的草鞋,露出里面的泥。
伏?的目光深沉,众生皆苦,穷人更苦,他本不该在这些人当中做选择,可惜,他对世人早已没有同情心了。
如果能给穷人一时的荣华富贵,说不定这些穷人就算死也愿意。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穷人,高低眉,一双眼珠子贼溜溜的,脸上油腻,从面相就能看出是个贪财如命的。
“小二!赶紧给老子来壶白羊酒!”那人大刺刺地坐在桌前,一人占了俩位置,颐指气使地叫喊道。
“官人,你…你这半年都赊了好几两银子啦,小本生意,顶不住您呀。”小二点头哈腰地过去,面露为难。
“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老子过两天直接付你双倍!”那胖子厚实的手掌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筷子都颤了颤。
“还吹呢,媳妇孩子全跑了,自己欠上万两银子,就剩条命了,还敢吹牛。”旁边有认识这胖子的人,小声嘀咕道。
看来,这胖子是个远近闻名的老赖。
“闭上你的臭嘴!我媳妇儿那是我休的,关你屁事!”胖子的耳力倒不差,对这些戳脊梁骨的话太敏感,容易挂不住脸。
“哪儿有休了老婆,连自个儿子都不要的。”
“你嘴咋这么贱呢?找打是不?!”
胖子撸起袖子,就要与人干一架,吓得小二变了脸色,赶紧过去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