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寂然无声,明王侧头盯着殷月城看了一会儿,殷月城想起那头雪豹也曾这样盯着他,只是雪豹的眼神无比清澈,明王眼中却蕴着玩味的笑意,叫他浑身都很不自在……
明王忽道:“殷月城,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你说得出口,我都赐给你。”
殷月城一怔,心道:“明王要赏赐我?那就是在跟我赔罪了。”立时胆气倍增,大声说道:“你冤枉了我,逼得我逃回家去,受了多少委屈,现在随随便便送我一件东西,就想弥补过去吗?我才不稀罕你的臭玩意儿呢。”
明王脸色微沉,沉声喝道:“你别以为自己年幼弱小,我就不会教训你,你再在我面前污言秽语试一试?”
明王嗓门一提高,便把殷月城的耳膜震得嗡嗡发响。
殷月城呆了一呆,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一双瞪得浑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明王看这小孩子孤零零的胆怯样子,心中一软,说道:“你待如何?”
殷月城迟疑说道:“我……我也不知道……”瞥见明王血迹斑斑的指尖,心中一动,说道:“不如你教我武功罢,我想……我想立刻开始学武功,不想再等下去了。”
明王没想到殷月城会讨这么一个赏赐,心道:“这孩子倒是很求上进啊。”望向殷月城的眼神颇有嘉许之意,说道:“按照寺规,年满八岁的弟子方能启始修习玄阳功,你年纪还小,但有我助你,未尝不能入门。从明天开始,我就把”
刚想说:“我就把玄阳功传给你。”但话到嘴边,忽然想到,殷月城还未开始学武,性子就已经如此顽劣,纯阳内功又需勇猛精进,便如火上浇油,越烧越旺,殷月城的性子只会愈发暴戾乖张,日后定会惹出大祸。
观殷月城的品行为人,不如教他修习玄阴功更妙。
一来以阴济阳,调和心性;二来玄阴功必须与玄阳功配合双修,方能达到至高境界。任殷月城再怎么骄傲蛮横,只要修习玄阴功,一生就得依附于他人,他还能惹出什么乱子呢?
明王今年十七岁,玄阳功只修到第五层,离最高第十层还差得很远,因此罡气为祸尚浅。偶然阳气失控,只消自行运功,便能化解。所以他昨日还身体不适,经过一夜修习,今日就已恢复如常。
明王以后必然需要一个双修伴侣,但时间尚早,尽可以在三十二弟子中慢慢挑选,或者在寺外另选品貌俱佳的人才。
殷月城长得又黑又瘦,年纪又小,明王对他并无旖旎绮念。此时要传殷月城玄阴功,纯然是为了调教殷月城的性子,将这野孩子扳回正路上。
至于殷月城长大以后要吸取纯阳内力,满寺学玄阳功的师兄师弟,难道还少得了么?
明王这些思量在心中只是一转,改口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把玄阴功传给你。眼下天光寺中只有你一人修习玄阴功,别人可都学不了。这门功夫于你有大大的好处,你须得用心修习,扎好根基再学兵刃拳脚,那就事半功倍了。”
殷月城不知明王的心思,闻言很是高兴,眉眼弯弯,笑着说道:“好啊,你一定要我把教成天下第一大高手,否则我跟你没完。”
明王板起面孔,说道:“你以后跟在我的身边,说话不能再如此放肆。”
殷月城说道:“我就是要放肆,你要是不喜欢,那就把我的舌头也割了罢。”
明王说道:“这种话也能乱说么?”伸手摸了摸殷月城的头顶。
殷月城推开了他的手,说道:“你手心好热啊,我不要你碰我。”
明王哼了一声,说道:“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但见殷月城言语无忌,浑然不像其他弟子那般战战兢兢,明王心里倒很喜欢,微微一笑,说道:“你去罢。”
殷月城看到明王眼中流露的喜爱之意,登时浑身轻飘飘的,说道:“我走啦!”
转身要走,忽听得外间脚步声迅速靠近,一个喇嘛轻轻叩门,低声说道:“禀告明王:小弟子慕流星求见。”
殷月城一愣,心道:“臭师弟怎么来了?明王又没有召见他,他怎么敢主动求见?”
明王也很惊讶,但想慕流星定有什么要紧事,便说道:“叫他进来。”
那喇嘛应声而去,须臾间领着慕流星过来参拜。
明王并未让慕流星进屋,慕流星便在门外磕头行礼,恭恭敬敬说道:“慕流星参见明王大人,弟子有要事相告。”
明王温言问道:“什么事?”
慕流星隔着一扇房门,看不见殷月城就和明王待在一起,略作迟疑,说道:“明王大人,弟子……弟子方才听寺里的喇嘛大师们说,殷月城殷师哥的父母带他上山谢罪了。弟子斗胆来到神堂附近观看,先是看见旺杰师哥、松赞师哥浑身是血的被人拖出来,又看见殷老爷抱着殷夫人离去,却……却始终没见到殷师哥,不知殷师哥受了什么惩罚?”
明王看了殷月城一眼,心想:“你两个师哥欺负你,你师弟却喜欢你。为了你,都敢跑到我这儿来要人了。”
殷月城心中也是暖烘烘的,嘴角上扬,喜形于色,暗道:“慕流星这小子很有良心,我以后对他好一些罢。”
慕流星听不见明王回应,还道自己触怒了明王,不禁有些害怕,但康巴汉子天生英武悍勇,好朋友有难,岂能怕死不管?
慕流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弟子有几句话,非得说出来不可。殷师哥对明王无比忠诚,前天听闻明王身体不适,他立即去后山采集雪莲,怎会因此惹怒明王大人呢?我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殷师哥逃出天光寺不对,现在殷老爷也把他送回来了,看在他采莲有功的份上,求明王法外开恩,能不能……能不能……”
他想着:“能不能功过相抵?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但叛逃出寺的罪名实在太大,心思飞转,继续说道:“能不能从轻发落?明王大人,你若是实在气不过,狠狠揍师哥一顿就是了。”
殷月城一跃而起,推开房门,伸手扯了一下慕流星的金耳环,笑骂道:“好啊,你敢叫明王打我!”
慕流星乍见殷月城安然现身,不禁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询问,耳垂又是一阵剧痛,连忙捂住耳朵,说道:“师哥,我是在帮你求情啊,你为什么打我?”
殷月城说道:“你这叫求情吗?什么叫狠狠揍我一顿也就是了?说得好轻巧,合着不是揍你啊?”
明王抿唇一笑,伸手拉过慕流星,说道:“佛手雪莲之事已调查清楚,我不会再错怪殷月城。但殷月城当着我的面欺负你,我可清清楚楚看见了,你要我为你做主吗?”
宫梵天身为明王,说话行事向来无比庄重自持,这时竟然和小弟子说了一句玩笑话,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奇事。
殷月城横了明王一眼,说道:“才好了没多久,你又来教训我了!”
慕流星忙道:“师哥,你别对明王如此无礼。”冲明王说道:“明王大人,师哥刚刚偷施暗算才能得手,真正动起手来,他可不是我的对手,我这就跟他较量去。”
明王知道他二人较量只是小孩子玩闹,微笑着点了点头。
慕流星站起身来,牵住殷月城的小手,说道:“师哥,我们走罢。”
殷月城反扣住他的手,笑道:“我告诉你,我在后山瞧见一只大雪豹了,比十头慕流星都大!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我就说给你听。”
慕流星说道:“又来了,你又在吹牛啦!”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并肩离去,笑语声绵绵不断。
翌日,明王果然开始传授殷月城玄阴功的入门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