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药出锅，气味更是奇苦无比。

百草老仙端着瓷蛊，说道：“小美人张开眼睛，老仙给你上药啦。”

殷月城喜道：“是！”用力睁大血红的凤眼，双目不敢一瞬。

百草老仙斜过瓷蛊，药糊化作一条笔直的黑线，缓缓落在殷月城的眼球上。

殷月城感到眼中油腻腻的很不舒服，只能强自忍耐，心里把裴冷魄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都怪死僵尸下手歹毒，叫他吃了这么多苦头！

很快，殷月城眼中涂满了蛇药，便如一层厚厚的烂泥糊住了双眼，就是想要闭眼也已不能，气息渐渐急促，身体开始剧烈起伏。

明王问道：“阿月，你觉得怎样？”

殷月城颤声说道：“我……我感到眼睛热乎乎的，好像要喷出火来，但这药膏凉飕飕的好像两块薄冰，将我眼中的火都压了下去。”

百草老仙放下空空的瓷蛊，点头捋须，笑道：“照啊，赤风蛇居于大漠，最喜欢炎热干燥，须得用最清寒的药材才能逼出毒质。”

殷月城大汗淋漓，浑身衣衫尽湿，叫道：“哎呦，我受不住了！我眼中的火要喷出来了，蛇药却堵着不让发泄，这样下去，我的脑袋都要炸开了，老仙行行好，快给我除去药糊罢！”

百草老仙安慰道：“别急别急，再过四个时辰才能抹去蛇药，否则无法根除蛇毒，只要有一点儿残留在体内，那真正就是遗毒万年啦。”

殷月城脑中似乎烧起了熊熊大火，万千火舌胀大狂舞却无处可泄，这份痛楚比起蛇毒发作，实是有过之而不无及！就是一时半刻都忍不了，怎能再忍四个时辰？

殷月城立即翻脸，怒骂道：“臭老头，你不是说解毒很简单，难的是随后七天的静养吗？怎么光是解毒就这么难熬，你说话是不是放屁？”

百草老仙眉毛一竖，说道：“我说解毒简单，意思是说我不用费劲筹备，只要熬一锅蛇药就万事大吉了，又不是说你会轻松舒服得很，是你自己会错了意。”

殷月城给这老活宝气得说不出话来，回头冲明王喊道：“你不是神仙转世吗？你……你给我想个法子啊……”

明王说道：“老仙，阿月练的是纯阴内功，既然赤风蛇喜热畏寒，能不能让阿月自行运气激发药性，尽快逼出毒质？”

百草老仙又惊又喜，说道：“咦，小美人练的是纯阴内功么？你们怎么不早说？好哇，小美人的至阴真气加上我的上等蛇药，双管齐下，事半功倍，说不定半个时辰就能逼出毒质了。”

殷月城喜出望外，说道：“原来玄阴功竟有这等妙用，哈哈，死僵尸拿赤风蛇害我，可没想到老子天生就是赤风蛇的煞星。可见我受上天眷顾，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明王心想：“若是上天眷顾你，怎会让你中毒瞎眼？”但见殷月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虽然吃尽苦头，但只要尝到一点点甜头，立即就能春风满面，洋洋自得，不禁暗暗好笑。

当下百草老仙指点殷月城如何运气入眼，如何激发药性，殷月城依言照做。

蛇药一经阴气催发，更如两块玄冰，牢牢冻住了他的双眼。眼中蛇毒却愈发狂躁炽热，活似冰火两重天。

殷月城难受极了，再也说不出话来，紧紧咬住牙关，脸上沁出一滴滴汗水。

他不断调动真气催发药性，寒凉蛇药和至阴真气催逼之下，蛇毒终于支持不住，一丝一丝流出眼球。

只见漆黑药糊上冒出点点红斑，过了半个时辰，红斑越来越大，药糊彻底由黑转红。

百草老仙用一块手帕包住手指，取了一根银针插入殷月城右眼，针尖没入蛇药，并不触及眼球。银针瞬间变色，可见蛇药中已吸满了毒质。

百草老仙拔出银针，过了一会儿，又取一根银针试毒，接连试了三次，银针终于不再变色，蛇毒总算给蛇药化去了。

百草老仙说道：“小美人，你不要再运功了，我现在用水洗去蛇药，其后七天七夜，你都不能再运功，千万记住了。”

殷月城浑身湿漉漉的，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颤声说道：“是……”

这次不待老仙指示，鄢雨空主动出去打了一桶清水。

百草老仙将整桶清水兜头浇下，药糊随水流散，殷月城眼中透进了点点光亮。

他记得整整七天不能睁眼的禁忌，连忙闭上双眼。清水不断渗入眼皮，将剩余的药糊冲洗得干干净净，老虎皮则给药糊、鲜血和污水弄得一塌糊涂。

百草老仙笑道：“大功告成啦！”

殷月城笑了笑，说道：“多谢你救我……我……我……”猛地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上下牙关相击，格格作响。

明王脸色微变，说道：“阿月，你怎么了？”

鄢雨空俯身摸了摸殷月城的额头，惊道：“他身上好冷。”

明王大怒，反手抓起百草老仙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百草老仙吓得双手乱摇，急道：“赤风蛇毒乃极热之物，毒质离体之后，中毒者便会通体发寒，就是盛夏炎日也冻得瑟瑟发抖。小美人练的又是纯阴内功，积年累月下来，体内本就积攒了无数阴气。现在他七天不能运功护体，阴气反弹上来，更是加倍寒冷。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你……你把我掐死了也没用啊。”

明王冷声说道：“还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点儿说？”

百草老仙理直气壮道：“我正要给他开个方子驱散寒气呢，快放开我！”

明王微一沉吟。百草老仙看他眼神阴寒深邃，心里有些害怕，说道：“好，你不放就不放。这寒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消挨过今夜，明天自然就会好了。”

明王心中一宽，说道：“老仙不必费神了。”放下百草老仙，将殷月城横抱在手里，大踏步走出竹楼。

他手下武士连忙跟了上去，顷刻间竹楼中只剩下老仙和鄢雨空二人。

百草老仙瞪大眼睛，丈二摸不着头脑，说道：“明王为什么不要我帮忙了？难道他也会开方子吗？”

鄢雨空叹了一口气，说道：“明王自己就是方子。”

百草老仙说道：“那是什么意思？”

鄢雨空不答话，眉宇间阴云密布，神色郁郁不乐，心想：“明王此刻一门心思都在殷月城身上，我若是赶紧离开临仙谷，他肯定无暇对付我。但我一走了之，殷月城又如何呢？他方才求我救他，我亲口答应了，江南鄢家的子孙岂能说话不算话？再说他那玄阴功……难道我就把他拱手让给明王么？”

百草老仙生了一会儿闷气，见鄢雨空沉思不语，忍不住出言逗他，说道：“你这小瘸子年纪不大，心思比谁都重。跟老仙说说，你的腿怎么残废了啊？”

鄢雨空心中一动，答道：“我练功出了岔子，罡气失控，废了双腿。”他不说家传武功天生就有缺陷，只说自己学艺不精，要看老仙如何解答。

百草老仙伸手在他腿上捏捏敲敲，又摸了他的脉门，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早年若是能够悬崖勒马，决不会一步步沦落到双腿残废的地步。肯定是你一意孤行不肯回头，在岔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酿成惨祸。你要是早点来找我，还有得救，现在么……”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除非那个练纯阴内功的小美人懂得双修之法，还愿意舍身救你，否则你就一辈子坐轮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