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湖心岛上所生的青竹与陆地品种大不相同,竹竿又粗又高,枝叶又格外繁盛,一大片一大片竹林环合成海,遮天蔽日,青翠浩瀚。
虽是午后时分,但竹林间密不透光,就如深夜一般格外幽暗。
殷月城背靠青竹,耐心等了半响,隐隐约约听见西山大火烧得劈啪作响、鄢府家人正运沙运水,外间越是嘈杂,越是显得竹林中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儿都没有。
殷月城心道:“怎么没有动静了?难道那黑衣人已经走了?”深吸一口气,向右迈出一步,缓缓探头出去张望。
哪知他一伸出头,眼前却是白花花的一片,就好像给一张白纸蒙住了眼睛。
他微微一怔,定睛一看,这哪里是白纸了?竟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人脸!
这下子只吓得殷月城魂飞魄散,掉头就跑!
他才跑出一步,突然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没有五官,而是戴了一张纯白色的面具。”
他连忙停住脚步,转头一看,只见那黑衣人一动不动站在青竹边,脸上果然戴了白色面具,全身漆黑,只有一张面孔煞白煞白的,着实阴森诡异。
殷月城不禁由惊转怒,破口大骂道:“臭小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老子一看你这副贼头贼脑的德行,就知道你绝不是他妈的好人。”左手一晃,短凰剑势若雷霆般斜刺出去!
那蒙面怪客一声不吭,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平平向后飘出,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殷月城左手撤回短凰剑,右臂一挺,长凤剑业已出鞘,雷轰电鸣般直刺那怪客的面门,同时左腕一翻,短凰剑在空中一个转折又追了上去,凤凰双剑并头齐至,剑风锋锐绝伦,狠辣无双!
蒙面怪客为两道剑风所逼,身子还未落地,足尖又在地上一点,继续往后飘出。
殷月城方才给这蒙面怪客狠狠吓了一跳,胸中动了杀心,口中厉声喝骂,凤凰双剑密如连珠般施展开来,攻势翻翻滚滚,绝无断绝。
只见他长剑强悍凌厉,短剑迅疾凶险,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一时间寒芒吞吐,剑光闪烁,双剑配合得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倒好像两柄剑化作了两千柄、两万柄,如同飞天剑阵般同时攻向敌人!
但不管殷月城双剑如何进攻,那蒙面怪客既不逃走,也不还击,只是不断往后倒退。
在这修竹茂林之间,常人就算是向前行走,也难保不会撞到竹子上,这蒙面怪客却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形迅速倒退,异常轻飘诡谲。
那惨白的面孔纹丝不变,好像一只巨大的白眼死死盯着殷月城,好整以暇看着他施展精妙绝伦的繁复剑法。
殷月城生平从未遇见过如此古怪的对手,若说这蒙面怪客武功高,为何他总是不肯出手接招?但若说他武功差,怎么自己数百招都碰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锋利剑气纵横来往,不断削下周围竹枝,青绿竹叶叶簌簌落下,又给剑气荡得四面纷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碧绿旋涡,将二人包裹其中。
殷月城越打越是害怕,心底一股凉气儿直冒上来,暗想:“这怪客到底是人是鬼?他若是……若是一个孤魂野鬼,我肉体凡胎岂能对付得了他?”
但殷月城性子着实泼辣凶悍,心中生出一点儿怯意,立即就生出十倍的豪壮胆气,暗道:“日你个仙人板板!这么丑的一只死鬼,阎王爷见了你都要吐出隔夜饭来,老子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他把长凤剑打横叼在口中,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半空,右手紧紧抓住了一根长长的青竹。
那青竹吃不住他的体重,立即如月牙般弯折下来,殷月城身子垂荡而下,刚好就堵在那蒙面怪客的背后。
他左手一挥,短凰剑激射而出,直射那怪客的后心!
那怪客听到了风声,硬生生扭转方向,纵身跃向左侧。
这时青竹弯折到了极点,殷月城双足在地面用力一蹬,青竹便如弹弓般急速弹起,连带着殷月城的身子顺势飞高。
殷月城抬足径踢那怪客的太阳穴,那怪客只能向右侧躲避。
殷月城如血般的红唇叼着如雪般的冷剑,脑袋一摆,嗤啦一声脆响,长凤剑在那怪客后背拉开一道大口子。
那怪客脚步窒滞,仰面摔倒在地。
这时嗖的一声厉响,短凰剑如飞镖般转了回来,殷月城放脱青竹,抓住短剑,身形下落,单膝跪地,正好压在那怪客身上。
那怪客还待挣扎,殷月城举剑在他心口猛戳数十下,把他胸膛里一颗心戳成了肉酱!
那怪客左胸登时血肉模糊,一动不动,俨然气绝毙命!
殷月城将凤凰双剑插回剑鞘,想到自己刚刚被这大白脸吓得半死,胸中怒火难平,又羞又恼,左右开弓,啪啪啪连甩那怪客的尸首无数巴掌,厉声骂道:“你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可不是给老子一剑杀了吗?哼,你到底长的什么丑样子,让我瞧一瞧罢!”伸手揭开那惨白面具。
缓缓揭开一寸,面具底下露出半张脸来。
只见这蒙面怪客皮肤跟面具一样惨白,下巴尖削,白里发青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殷月城看得浑身恶寒,心想:“瞧这怪客的脸色,倒像是一具死了千百年的僵尸,难怪他不愿以真容示人。”
正要把面具彻底揭开,那怪客的嘴唇忽然分开,噗嗤一声,喷出来一大团浓烟,颜色鲜红,必是剧毒!
别说殷月城想不到一具尸首还能偷袭,就算他全神贯注小心提防,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么一团烟雾吹将过来,岂有不中招的道理?
殷月城只觉得呼吸一窒,鼻腔中闻到一股极为辛辣的味道,肌肤感到阵阵尖锐刺痛。
他大吃一惊,电光火石之间,赶紧屏住呼吸,身子向后纵出数丈,背靠一丛青竹。
他沉下心来稍一活动,只觉得四肢灵活如常,料想毒气并未侵入身体,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蒙面怪客仍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下,赤红烟雾随风飘散,消弭在无形之中。
殷月城瞪大眼睛盯着那蒙面怪客,不知该走近细看,还是该溜之大吉。
正没做理会处,忽然觉得眼睛十分干涩。
他眨了眨眼睛,却觉得更加焦灼干燥,忍不住伸手去揉,眼球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如火烧,如针刺。
殷月城直吓得肝胆俱裂,连忙飞速点了眼周穴道,剧痛终于褪去,可他眼中望出去却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了。
殷月城惊骇万分,心里明白过来:“这红烟把我毒瞎了!”极度悲怒之下,他仰首发出一声惨叫,声震山林,异常凄厉。
忽听得蹭蹭几声轻响,似是那蒙面怪客的尸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殷月城连忙紧闭双眼,拔出双剑护住周身,严防那怪客趁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