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城听了鄢雨空一番劝说,心想鄢府确实是最隐蔽的藏身之所,唯一顾虑的就是鄢雨空恃强逼奸,这时听鄢雨空愿意发毒誓,不由得转怒为喜,追问道:“快说呀,若违此誓就叫你怎样?”
鄢雨空续道:“就叫我终生残废,永远不能下地走路。”
殷月城大喜,可心里犹自不敢相信,说道:“你对玄阴功就一点儿也不动心吗?”
鄢雨空说道:“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你性子刚烈,我再怎么逼迫你都是白费力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决意为你效劳解困,尽力化解从前那些过节,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为我打动,心甘情愿助我一臂之力。”
殷月城哈哈笑道:“你想得很美啊!”
鄢雨空神色如常,淡淡说道:“殷少侠,你助我散气行功,虽然吃了不小的苦头,但你自己功力也颇有长进,对不对?”
殷月城说道:“是啊,可我已经有了小王爷,他的纯阳真气无穷无尽、取之不竭,我吸收起来舒舒服服的,又何必苦哈哈地去接受你的暴乱罡气?你愿意收留我住在你家,我先谢谢你啦,但我话说在前头,小王爷必须跟我待在一处,你有没有胆子囚禁寿王殿下?”
梁靖阳瞪了殷月城一眼,心里异常憋闷懊恼。
鄢雨空说道:“我正要与你商议此事。你既然要躲避天光寺的追捕,越是低调小心,越是稳妥保险。倘若你拐带了小王爷,大周皇族必然穷追不舍,天光寺说不定也会顺藤摸瓜找到你。无穷无尽的纯阳真气,也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祸端,你说值得还是不值得呢?”
殷月城脸上露出犹豫挣扎之色,鄢雨空所言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当初若不是他贪图小王爷的内力,怎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事到如今,若是他真的放走了小王爷,从前花费的心神力气岂不都打了水漂?
梁靖阳心中愤懑难当,脸上神色却是木然不变,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漠不关心。
鄢雨空等了半响,见殷月城迟迟不答,便知他舍不得梁靖阳,说道:“这样罢,殷少侠不如先回鄢府再慢慢打算。小王爷就和你一起住下,我鄢家也不怕多这一双筷子。哪天你想要放人了,我就派人护送小王爷回京城,你瞧行不行?”
殷月城细细琢磨:“臭腌鱼急于摆脱困境,苦苦劝说我带着小王爷投靠他江南鄢家。他虽然发下了毒誓,但……但说不定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这辈子都治不好这双腿了,发几个毒誓就跟放屁一样。
“可我要是不答应他,三个人就这样在沙洲上僵持下去,也不是个长久办法。芙蓉湖是他鄢家的地盘,总有一天鄢家人会找到我们,到时候还不是臭腌鱼说了算?我是非得跟他和解不可了。”
殷月城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既然眼下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干脆利落拿定主意,跳起身来,说道:“好罢,我姑且信你一次。你要是骗了我,我也就认栽了,咱哥俩拼个鱼死网破,看谁横得过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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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片帆烟际闪孤光
第三十六章 片帆烟际闪孤光
鄢雨空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只求大家伙儿化敌为友,和气为贵。殷少侠张口闭口鱼死网破,未免太过决绝,实非在下所愿。”
殷月城笑道:“咱们把话说开了,免得日后是是非非纠缠不清。呆木头,你说对不对?”
梁靖阳满脸不豫之色。
他这次设计对付鄢家,带来了一百多号御前侍卫,其中十人随他上船与鄢雨空会谈,还有九十多人留在湖岸等候号令。他只盼着这些手下能前来救驾,万般不愿给殷月城掳到鄢府,但眼下这局面实在是轮不到他说话,只能默然不语。
三人稍作休整,穿戴整齐。殷月城把小艇推入湖中,伸手要抱鄢雨空上船。
鄢雨空摆了摆手,说道:“殷少侠不必劳神,我唤一艘大船来接我们就是。”
殷月城奇道:“怎么唤啊?”
鄢雨空反手拔下青竹萧送到唇边,缓缓吐出一口雄浑长气,竹萧发出一种格外寂寥旷远之声,仿若一个黑漆漆的深夜里,星月无光,寒霜遍地,漫天云雾笼罩在山谷之上。
接着,鄢雨空双手在音孔上或摁或抹,萧声登时生出万千变化:时而高亢拔高,清亮悦耳;时而呜咽转低,如泣如诉,便如一阵大风吹散了浓浓浓雾,月光透过云层照入幽谷,白猿啼鸣,夜枭哀泣,漫山遍野的竹海簌簌作响。
鄢雨空在萧声中用了上乘内功,乐曲婉转清幽,萧声却十足强悍阳刚,瞬间刺破迷雾阵,悠悠扬扬传遍四面八方。
梁靖阳修习的也是纯阳内功,身心格外抵触这纯阳萧声,用食指紧紧塞住两边耳朵,但萧声仍然见缝插针传入他的耳中,只听得胸口无比烦恶,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殷月城修的却是至阴内功,又与鄢雨空行过双修功法,两人气息圆融共通,鄢雨空的萧声一起,殷月城便觉得浑身发热,心神飘飘荡荡,如同喝醉酒般晕眩不已。
殷月城暗道:“不好,这残废要把我的魂儿勾去了。”连忙运转玄阴功法,至阴真气严严实实护住心脉,这才摈除外音,镇定心魄。
不过多久,迷雾之中模模糊糊现出一团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驶到近处,三人看得分明,正是鄢雨空昨日所乘的白帆船到了。
帆船上人影重重,俱是鄢府卫士。
自从昨日与少爷失散,他们在迷雾阵中苦苦寻找了一整夜,此刻听到萧声,忙不迭循着乐声赶将过来,终于找到了这一处沙洲。
眼见少爷安然无恙,殷月城和小王爷都被少爷收拾得服服帖帖,鄢府卫士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放下绳索,将三人都吊上了船。
梁靖阳一上船,便询问道:“敢问我那红帆船上的侍卫们如何了?”
鄢府卫士看向鄢雨空,鄢雨空点了点头,鄢府卫士这才答道:“那些御前侍卫知道咱们迷雾阵的厉害,不敢深入阵来,却也不敢抛下主子擅自离去。红帆船眼下还在迷雾阵边缘徘徊,其余御前侍卫都密密麻麻守在岸上呢。”
梁靖阳点了点头,眉头紧锁,神气却很矜傲。
鄢雨空看了他一眼,说道:“殿下既然要在我鄢府暂住,不如写上一封信说明缘由。我派人送给那些御前侍卫,叫他们先回宫去罢。”
梁靖阳冷冷说道:“鄢少爷费心了,让我这些没用的属下守着便是。”
殷月城笑道:“鄢少爷,这么一群御前侍卫如狼似虎地守在芙蓉湖畔,你怕不怕啊?小王爷这是在恐吓你呐,叫你不敢太过放肆地欺辱他。”
鄢雨空说道:“在下残疾之躯,生来只有给人家欺辱的份儿,怎敢欺辱本朝寿王殿下?”
殷月城“啧啧”两声,说道:“你身子虽然残疾,心眼儿可比谁都多。”
鄢雨空笑而不语。
当下白帆船喜气洋洋开回湖心岛,一路顺风顺水,再无任何异动。
一行人回到鄢府,鄢雨空召集全府家人,当众宣示梁靖阳的身份,又说殷月城从今以后就是鄢府的贵客,可在岛上自由行动,全府上下须得对二人以礼相待。
鄢府上下齐声遵命,鄢雨空又传下筵席。不一会儿,酒水菜肴流水价送入大厅。
虽然湖心岛上的食材只有鲜鱼、莲藕、竹笋之类,但鄢家厨子精心烹调整治,一席酒菜又红又绿,色香味俱全,只是看上一眼,就叫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殷月城坐上位,梁靖阳坐在他的下首,鄢雨空则坐了一把崭新的轮椅,换了一件深绿色的丝绸衫子,气度文质彬彬,客客气气说道:“我鄢家人陋居荒岛,仓促之下只能筹备一些薄酒小菜,不知贵客还吃得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