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汉子大声说道:“我们在罗华国的时候,听说大周朝是礼仪之邦,中原百姓文质彬彬,怎么你们这些官兵恁地凶神恶煞?我们犯什么罪了?你们凭什么抓人?”他汉话说得生硬奇怪,但气势汹汹,嗓门洪亮,神色蛮狠凶悍,口口声声说别人凶神恶煞,自己才是十足恶煞。
那军官答道:“诸位贵客来到我梓州游玩,我们怎敢抓人?只是请诸位去衙门坐一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时酒楼中又走出一个少年,肤色偏黑,高鼻深目,英姿勃勃,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但身材高大健硕,比寻常男子高了半个头还不止。
他衣着与八条大汉相似,只是皮袍上所绣的花纹更为繁复华丽,耳朵上戴着一对黄金圆环,刀鞘上镶着红宝石,看来是罗华国的贵族子弟。
这贵族少年俨然是这群人的首脑,神色倨傲,一步一步走出来,好似一同威风凛凛、沉着矫健的猎豹。
八条大汉皆露出恭敬之色,低眉顺目退至一旁。
那少年眼神从左至右扫了一遍,一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话,说道:“我奉明王之令来中原公干,身有要事,没工夫跟你们这些小脚色罗唣,识相点儿的滚一边去,否则叫你们统统去见阎王爷。”语音清脆,远远传荡开来,数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内功极为深厚。
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说道:“啧啧,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好凶横的蛮子!”
那军官强忍怒气,抱拳说道:“诸位贵客若是实在不愿去衙门,兄弟勉强不来,只能寸步不离紧紧跟随,免得诸位在梓州府出了什么意外,引起两国争端,州官大人不好跟朝廷交代啊。”
一条汉子怒道:“他妈的,你威胁谁呢?要想动手,你们这几头草包不是爷们儿的对手!”其他汉子纷纷拔出刀来,哇哇大叫。
谢雯卿感叹道:“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运气,老是遇见罗华国的人。”
殷月城却是脸色煞白,瞪大眼睛盯着那少年,活像见了鬼似的!
谢雯卿吃了一惊,问道:“殷儿,你怎么了?”
殷月城如梦初醒,连忙低下头,用袖子严严实实挡住脸,低声说道:“你快带我走。”
谢雯卿说道:“为什么?”
殷月城急道:“别问了,快用轻功带我回客店去,别叫人看见!”
谢雯卿看他神色有异,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托起他的后腰,施展轻功脱离人群,须臾间回到客店屋中,说道:“你是不是认识那群人?他们也是天光寺弟子么?”
殷月城满脸焦急之色,说道:“对,那耍狠扮凶的傻大个臭小子是我的师弟,名字叫慕流星。刚刚天色昏暗,街上拥挤,不知他有没有看见我。”
谢雯卿说道:“原来此人是明王弟子,难怪如此狂妄骄横。啊,我不是在说你。你们既然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那姓慕的会和你为难么?”
殷月城怒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说话么?明王弟子共有三十二人,十几年前同时入寺,从此就开始激烈竞争。老子天生聪明才智,打小就招人嫉妒,多的是人和我过不去。尤其是这慕流星,成天价跟我作对捣乱。佳藏大喇嘛贪图明王赏赐,妄想把我活捉回去,尚且不会伤我性命。慕流星却对我恨之入骨,我要是落到他手里,一定给他扒下一层皮来。”
谢雯卿吃了一惊,心想:“你这样的大美人儿,我对你百依百顺还来不及,你师弟竟舍得折磨你?这世道真是变了。”
稍作沉吟,说道:“天光寺派遣了多批弟子来中原抢夺玄武剑,眼下只有佳藏大喇嘛那批人和你打过照面,慕流星这批人未必清楚你的行踪。就算两批人已经汇合通气,你也不必担心,大不了咱们故技重施,我带你冲出重围就是了,天下可没有人比我会逃跑。”
殷月城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心中稍定,但胸中郁闷难平,皱眉说道:“我们三十二人所学不同,各怀绝技,平时打起架来,谁也讨不着谁的好处。但姓慕的臭小子这次还带了八个帮手,倘若真的动手,只怕还是老子的输面较大。三十六计走为上,这地方不能多待了,尽快出城去罢。”
谢雯卿自然赞成。
但两人还未议定去往何处,忽然砰砰砰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客店伙计推开屋门,惊慌失色地说道:“谢官人,大事不好!几个汉子气势汹汹冲进店来,说是要找你算账,还说你……说你轻薄了他们老大的妻子,非要取你性命不可。掌柜的正在外面劝说,眼看是劝不住了,你……你快从后门出去避一避罢!”
殷月城自己虽是焦头烂额,但听到谢雯卿的风流烂账,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哈哈笑道:“白狐,你又偷了哪家的美人儿?”
谢雯卿面露惭色,说道:“一定是那群盐枭找来了,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们,免得路上横生波折。”跟着那客店伙计,急匆匆去了。
殷月城乐了一会儿,收拾完行李,左等右等,谢雯卿迟迟不回,忍不住心想:“我自己有手有脚,何必跟他耽在一起?不如独自上路,千里走单骑,何其潇洒痛快。”但转念又想:“白狐轻功了得,对我又很是照顾。倘若我给人包抄,还得靠他救命。”于是继续等待。
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橐橐靴声,有人慢慢走近。
殷月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跳起身来,叫道:“你总算回来了!打发几个粗汉罢了,怎么动作那么慢?” 抢过去打开屋门,
哪知门一打开,门后那人身材高大,神色凶悍,形貌俊健如豹,赫然便是慕流星!
殷月城登时目瞪口呆,惊道:“你……你……”
慕流星低头看着他,冷冷说道;“师哥,好久不见啊,做师弟的可想煞你了。”
殷月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向后倒退了几步,说道:“是、是吗?”
慕流星哼了一声,步步紧逼走进屋中,黄金耳环晃来晃去,灿然生光。
咣当咣当几声巨响,几面窗户同时爆裂,八条大汉跃进屋子,分别守住了各个方位。
殷月城心中暗骂:“以多胜少,一群乌龟王八蛋!”伸手摸向腰间,紧紧抓住冰冷的剑柄,深呼一口气,微笑说道:“师弟,别来无恙啊。”
慕流星见他转瞬之间就淡定如常,暗暗佩服这份养气功夫,说道:“师哥,你只管自己在中原逍遥快活,我们这些同门都被你忘到脑后了罢?”
殷月城笑道:“我在中原漂泊流浪,孤苦无依,又有什么快活可言?哪儿比得上你们在天光寺锦衣玉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慕流星脸色一沉,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怒道:“你还敢提?自从你叛逃出寺,明王大人性情大变,对余下弟子管教得极为严苛。大家成日价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稍稍犯了一点儿小错,便是狠辣无比的残酷惩罚。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全都是拜你所赐!”
他说话时咬牙切齿,眉宇间满是杀气,好像随时会扑上来把殷月城撕成碎片!
第十六章 腻玉染深红
第十六章 腻玉染深红
殷月城心道:“倘若不是人过的日子,你这头货怎么还活着?你是人不是?”面上则露出又惊奇又同情的神色,瞪大了一双凤眼,说道:“啊呦,这可真是对不住了。对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位朋友呢?”
慕流星说道:“你说那个小白脸吗?哼,他竟敢和你鬼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把他叫出去,本来打算把他先剁了,没想到这小子腿脚挺快,一溜烟儿就跑得无影无踪。师哥,玄武剑的事儿,可就着落在你身上了啊。”
殷月城两眼一黑,差点气晕过去,心想:“这臭狐狸抛下我独个儿逃命去了,他妈的,天下所有故事都说狐狸精是坏人,老子怎么就学不好?以后听他个千八百场说书,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害我。”
他心中怒发欲狂,面上却笑颜盈盈,说道:“师弟千里迢迢赶赴中原,原来是为了玄武剑来着。明王大人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你办,对你的宠信可真是没的说了,以后九龙明王的宝座非你莫属啊。”
慕流星叱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九龙明王代代都是神明转世,何时轮得到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但给殷月城这么一捧,心里毕竟受用,神色愈发高傲冷峭,继续说道:“瞧在十几年同门的份儿上,只要你立刻交出玄武剑,我就给你一条活路。你要是交不出来,哼哼,休怪我辣手无情。”
殷月城掩唇而笑,眼波欲流,柔声说道:“好师弟,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玄武剑在哪儿。”
慕流星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儿吗?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你直接说就是了,少给我掉花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