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各人痛痛快快洗过了澡,蒙面仆人又送上早就备好的衣服。大家从头到脚收拾一新,随着仆人来到大厅相聚。
彼此互看,又不禁敬佩主人心思细腻:原来庄园里备好的衣物都与各人相配,殷、慕等罗华人都穿着长袍皮裘;谢雯卿一袭白衫,绣着灵狐花月图案,腰配美玉香囊;鄢雨空则是青纱绿衣,头上挽着一根碧绿水润的青玉簪。
赵家三人虽是人质,却锦袍玉带,服饰甚为华贵:赵轩临神态萎靡,但不失端华气象;赵仁景冷峻高傲,浑然不像是身陷险境;连百草老仙都脱去了平日里的草莽江湖气质,颇有雍容富贵之相,只是他眼中充满惊惧之色,瞪大眼睛打量着四周。
大厅中摆了一张八仙桌,侧厅另外摆了宴席,群仆请罗华武士过去吃酒。罗华武士却都守在慕流星和人质身边,不愿离去。
于是众人围桌而坐,只见桌上菜肴酒水香气阵阵,菜色丰富,包罗南北。各人口味不同,却都暗暗喜欢,饥肠辘辘,恨不得风卷残云大吃一顿。
但这座庄园透露出重重心机,不知主人家究竟是正是邪,谁都不敢随意动筷。
不一会儿,大厅后方脚步声响,那黑衣老者从绿纱橱后转了出来,径自行到主位上,作揖说道:“诸位请了!”
众人都直勾勾盯着他。
鄢雨空咳嗽了几声,说道:“老人家,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倘若你不愿示知身份,我们又岂会勉强?但裴冷魄到底是什么来头?请你看在我等今日险些毙命于丧尸阵的份上,略略告知一点蛛丝马迹。”
那黑衣老者脸上仍然蒙着黑布,声音闷闷传来,说道:“鄢少爷文质彬彬,不失祖辈遗风,真叫人喜慰。”又起身行了个礼,逐一招呼道:“陛下、恭肃亲王殿下、端王殿下,你三位是我庄上的贵宾,本该竭尽所能悉心招待,但你们又是慕少侠擒来的客人,所以我无法逾越为你们解穴,还请三位稍稍忍耐。”
赵家三人有口难言,各自露出淡然、愤怒、恐惧的神色来。
那黑衣老者又说道:“殷少侠、慕少侠、鄢少爷,老夫当年与各位的前辈先人以武相交,可算是各位的长辈,但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反而让魄儿累得各位这样,这叫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殷月城奇道:“老头儿,听你口音应该是汉人罢?你认识大周皇族和江南鄢家的人,倒没什么稀奇的,但你怎会认识我的先人?难道你去过罗华国么?”
那黑衣老者说道:“不错,我六十岁那年拜访了大雪山上的天光寺,与当时的九龙明王结为至交好友。殷少侠和慕少侠都是天光寺弟子,我自然算是你们的前辈了。”
殷月城嗤的一笑,说道:“你认识的九龙明王,想来比我认识的九龙明王客气多啦。”
那黑衣老者喃喃说道:“当年……当年……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斯人已逝,幽冥相隔,唯我一人在世上孤独漂泊……”
殷月城一呆,心想:“他在讽刺明王和我生死相隔么?”
那黑衣老者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儿,这才朗声说道:“难得三大纯阳武学门派的后人子弟齐聚一堂,老夫这就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我的身份并无任何值得保密之处,我叫裴松声,乃中土人士,裴冷魄是……是我的养子。”
第八十八章 欲知命短问前生
第八十八章 欲知命短问前生
众人早就料到这老者必与裴冷魄渊源极深,却没料到二人竟是养父子,殷月城眉毛一竖,说道:“好哇,你们汉人常说什么来着?子不教,是谁之过呐?你养出这么一个心狠手辣、鬼鬼祟祟的小畜生,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鄢雨空心中疑问颇多,不愿双方立即撕破脸皮,忙道:“我们这些无知后生见识极浅,今日见识了裴少君的炼尸法术,难免大为惊骇,以至于言语无状,殷少侠又向来是心直口快的性子,裴老前辈请勿见怪。”
慕流星不悦,说道:“我师哥又没说错什么,你倒上赶着认起错了?裴冷魄就是给这老头儿放跑了的,他们爷儿俩难道不是串通好了来对付我们吗?”
鄢雨空摇头说道:“我看未必。”
殷月城哈的一笑,说道:“你看个屁!”伸手在他扶手上重重一推,哧溜一声,轮椅向外滑出数丈,鄢雨空登时远离了八仙桌。
鄢雨空一呆,随即苦笑摇头。
殷月城气势汹汹站起身来,将手往赵轩临身上一指,说道:“裴冷魄数月前抢走了他们大周皇族的玄武剑,今日又劫走了江南鄢家的朱雀刀,俗话说子债父偿,老头儿,这两笔账可都算在你的头上啦,玄武剑和朱雀刀藏到哪儿去了?快交出来!”说罢重重一击桌案,满桌盘碟碗筷齐齐颤抖。
慕流星紧跟起身,横眉瞪眼道:“快交出来!”
罗华武士本就随侍在侧,见状呛啷啷拔出各自弯刀,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裴松声却稳坐主位不动,似乎殷月城等人只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小猫小狗,手捋长须,淡淡说道:“常听人说,如今的九龙明王如何年少英明,如何睿智果决,今日看来,人言不足信。”
殷月城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我们兄弟俩丢了天光寺的脸吗?”
裴松声说道:“天光寺上代尽有武功高强、慷慨豪侠的大英雄大宗师,你们几个小朋友任性胡闹,横冲直闯,最多只能丢了现任明王的脸,要想毁了天光寺的金字招牌,那还差得远呢。”
殷月城说道:“你又没见过宫梵天,你倒知道他丢不丢脸了?”
裴松声说道:“我与如今的明王缘铿一面,不过他座下只有你一个护法弟子,那必然是很迷恋你的。你又是这样的人品,然则他是何等样人物,也可见一斑了,又何必非得见过他才知道?”
殷月城一愣,心道:“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呐?”
裴松声继续说道:“我又听说明王重伤,想必你是要集齐黑木四兵器救他性命了?”
殷月城哈哈笑道:“真正笑话奇谭!你一会儿听说这个,一会儿听说那个,怎么偏偏没听说老子是叛寺出逃的大罪人呢?这位慕流星慕师弟想要救治明王,我只是搭把手、看热闹罢了,无须把我拉扯进来。”
裴松声看向慕流星。
慕流星略一迟疑,说道:“就……就算是这样罢。”
裴松声点了点头,说道:“鄢少爷,你也要讨回朱雀刀,是么?”
鄢雨空摇着轮椅慢吞吞挪回桌边,拱手说道:“朱雀刀乃我家祖传至宝,万万不能断送在晚辈手里,还请裴老前辈赐教裴少君的下落,晚辈感激不尽。”
裴松声不答话,曲起手指向前弹了三下,只听嗤嗤嗤三声轻响,桌上烛火先暗后明,赵家三人只觉得胸口一震,被封住的穴道登时解开了。
百草老仙瞪大了眼睛,惊道:“这是隔空解穴么?天下、咳咳、天下竟有如此神功?”
裴松声说道:“恭肃亲王谬赞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又沉声说道:“皇帝陛下,你自然也想要集齐黑木四兵器了?”
赵轩临自开春以来就缠绵病榻,昨日身受重伤又屡遭波折,只觉得心力交瘁,体内气血翻涌,抚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仁景则憋屈已久,好容易重获自由,立即站起身来便欲发作,但环顾四周,群狼环伺,只能沉着脸又坐下来,替父皇答道:“玄武剑是太祖皇帝传下的佩剑,世世代代为禁宫重宝。我们取回玄武剑乃是天经地义,裴老何必多此一问?”
裴松声冷笑说道:“玄武剑不见得是赵太祖亲手造的罢?难道不是有一个人点拨他纯阳武学之诀窍秘奥,助他完善帝释大乘心法,又将玄武剑托付给他妥善保管么?你们后代子孙安于逸乐,将老祖宗的本领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连玄武剑都丢了,嘿嘿,我看也不必拿回去了。”
赵仁景愣了愣,低声说道:“父皇,真有这事儿么?”
赵轩临则脸色苍白,喘着气儿问道:“前辈……前辈究竟是什么来头?”
裴松声说道:“可笑啊可笑,你们都垂涎黑木神力的神奇功效,却不知我是谁,黑木四兵器就是我……就是我亲手炮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