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城说道:“你们四个笨蛋肯定把白狐追丢了,对不对?”
那青城派弟子说道:“是、不是……唉……我们追出十几里地就断了线索,夜里宿在野外一间破庙之中。约莫三更天的时候,我正睡得香甜,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接着我就听到师兄大声呼喝,迷迷糊糊睁眼一瞧,好家伙,白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那龟孙儿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们四人吓了一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赤着膀子就和他斗在一起。”
殷月城心想:“三更天?这么说来,白狐刚把玄武剑弄到手,转头便去对付青城派弟子了,他昨夜可忙得很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四个废物肯定输给人家了,对不对?”
那青城派弟子面有愧色,说道:“白狐武功可真高,昨夜他全力以赴,乒铃乓啷一阵乱打……唉,那也不用提了。最后他把我三个师兄都捉走了,临走时叫我给你带几句话。他说:‘白狐谢雯卿请殷相公吃酒,务请相公赏光。’然后又告诉我你住在这家客店,叫我一早就来给你带话。殷相公,求求你去赴宴罢。你若是不去,白狐就不肯放回我三个师兄。’”
殷月城愈听愈奇,笑道:“可笑啊可笑,你那三个草包师兄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狐狸精就是把他仨煮了吃了,老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青城派小弟子连连作揖,哀声乞求道:“殷相公,你行行好,白狐既然费这样大的力气请你吃酒,一定是诚心结交,绝不会害你的。你去赴宴,于你自己毫无损害啊。”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方胜,说道:“白狐叫我把这个也给你。”
殷月城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方胜上画着一副地图,一个地方用朱笔圈了出来,想来便是摆宴的所在了。
那青城派小弟子点头哈腰说道:“殷相公,你慢慢洗脸穿衣,我在楼下等你。你老人家上路前要吃什么喝什么?”
殷月城说道:“我老人家什么都不吃,你乖乖出去等着罢。”
那青城派弟子连声答应,匆匆出屋下楼去了。
其实青城派在四川一带传承百年,名头极为响亮,门下弟子个个眼高于顶,从来不把外人放在眼里。
但这小弟子连日来追逐白狐,昼夜不休,早已筋疲力竭,昨夜又给白狐劈头盖脸一顿毒打,三个师兄全都被掳走,他却毫无反击之力,一腔少年傲气磨得一点儿不剩,只盼着早些救回三位师兄,早些返回师门,这辈子练不成绝世武功,再也不要下山一步了。
待那青城派小弟子离去,殷月城随手把方胜抛给梁靖阳,笑道:“咱们正愁着找不到白狐,人家自己就送上门来了。那狐狸精昨天就想请我喝酒,我不肯喝,看来他是铁了心啦,非要请我一杯不可。”
梁靖阳将地图细细看了一遍,找不出任何破绽,皱眉说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白狐定是布下了鸿门宴呢。还是由咱们规定一个地方再请他过来,较为妥当一些。否则玄武剑没抢回来,人又给他扣住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殷月城啐了一口,说道:“你说谁是夫人?我吗?”
梁靖阳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好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好比‘虎落平阳被犬欺’,那都是打个比方。”
他自幼性子沉稳谨慎,本不会故意说这样的话刺激殷月城,但他自从给殷月城擒住以来,处处受到欺压,实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
殷月城大怒,骂道:“你活得不耐烦了么?”身子一晃,抬手要往梁靖阳脸上抽去。
梁靖阳立即反手去切他手腕,突然腹中一阵剧痛,好像被铜锤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弯下了腰,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原来殷月城手法诡异,看似是要抽他巴掌,手伸到一半突然变招,反手一拳凿在梁靖阳小腹上。
殷月城一招得手,神采飞扬,笑嘻嘻说道:“臭小子,我去找白狐算账了,你在这儿静候佳音。”转身就要走。
梁靖阳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忍痛说道:“我……我跟你一起去!”
殷月城停住脚步,眉头一皱,说道:“你跟我去?你顶什么屁用?”
梁靖阳说道:“那淫贼……他……唉,这事儿牵扯太大,我不放心你和他单独见面。”心里则是暗暗后悔,当初在酒楼里,他故意激得殷月城拿出玄武剑招摇,本意是想引来官府,没想到玄武剑的消息早已走漏到江湖上,帮手没有引来,反而引来了白狐,以至于闹成今天这副局面。
殷月城说道:“我若是打死白狐,从他手里抢回玄武剑,你就称心如意了;我若是给白狐害死了,再也没人来管你,你就重获自由身了。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亏本,你有什么不放心?快放手,别抓着我。”随手一甩袖子,一股阴柔内力直逼过去。
梁靖阳呼吸一窒,却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殷月城有些惊讶,说道:“哼,就数你最难伺候。”收回衣袖,低声说道:“就算我带你去了,万一出什么事儿,我还要分神照顾你,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梁靖阳说道:“你……你要是嫌我麻烦,那就痛痛快快把我杀了,否则我是阴魂不散,这辈子就跟定了你。”
殷月城哈哈大笑,说道:“好你个阴魂不散!行,我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两人穿戴整齐,下得楼去,那青城派小弟子已雇来一辆马车,伸着脖子焦心等待。
殷月城让梁靖阳坐在车中,自己骑了小白马走在前面。
依着地图所指方向,大约行了一顿饭的功夫,左拐右转绕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处大宅门口。
这宅子青砖古墙,大门紧闭,门口两只守门石狮子破败不堪,一只断了脑袋,另一只干脆不翼而飞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底座。
那青城派小弟子露出胆怯之色,说道:“这……这就是白狐的老巢么?恁地阴森吓人。”
梁靖阳掀开车帘一看,说道:“这宅子没有一百年也有五十年了,我猜是白狐鸠占鹊巢,占了一间无主的空屋来请客。”
殷月城板着面孔,肃声说道:“你们都错了,狐狸精会障眼法,说不定咱们已经走进了深山老林,或是什么荒山洞窟,却给迷住眼睛,再也走不出去啦。”
那青城派弟子后背一阵发凉,面孔煞白,没有半分血色。
殷月城咯咯笑了几声,凤眼如钩,笑颜甚是艳丽,轻轻巧巧跃下马背,砰砰砰猛叩宅门,喊道:“狐狸精,你爷爷找你吃酒来了!”那门上满是灰尘,给他一阵乱敲,登时扬起一团黑灰。
梁靖阳刚刚下得马车,立即以袖掩鼻,将脸转到了一边。
那宅子中传来砰砰咚咚一阵乱响,大门猛地推开,三个男子披头散发、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殷月城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定睛看去,那三人正是另外三名青城派弟子。
那青城派小弟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上去抱住三个师哥,喊道:“师哥,我总算把你们救出来了,你们受苦了!”
师兄弟四人登时抱头痛哭,一人嚎啕哭道:“小师弟,我们等你等得好苦,杀千刀的白狐把我们掳到这破宅子里,不给吃不给喝,还说要是没人敲门,我们胆敢提前出来,就把我们剁碎了做成肉丸子。我们等了好久,总是没人来敲门,我真以为我要饿死在这儿了。”
第二人说道:“都怪那该死的贱狐狸,要不是他和咱们师妹弄得不清不楚,师父也不会派我们来杀他,我们也不会遭此大难。”
第三人说道:“我们快……快点儿走罢……万一白狐凶性大发,又把我们抓去了,那可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此言一出,四人都是一震,连忙跃上马车,拼命抽打牲口,忙不迭地疾驰而去。
殷月城叉着腰叫道:“喂,老子豁出性命把你们三头货调出来,你们连一句感激涕零都不会说吗?他妈的,青城派四大草包,我算是记住你们了。”
梁靖阳说道:“好了,门已经开了,咱们进去罢。”
殷月城哼了一声,阔步跨过门槛。
梁靖阳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