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城脸上一热,讪讪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虽是这么说,但现在……我……”

谢雯卿神色凄然,说道:“殷儿,你们是不是要用黑木神力救明王?如此一来,你与大周皇族有何分别?”

殷月城心中一紧,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救明王?”

谢雯卿说道:“那日明王身中流弹,伤势很重,我们大家伙儿全都看见了。”

殷月城心道:“是了,他们可不知明王已经毙命,只道明王重伤罢了。臭腌鱼昨夜见我和师弟密谈,大约猜到我们暗暗图谋黑木神力,所以今日主动过来试探。”

但见谢雯卿眼中流露出责难之色,殷月城羞惭交集,说道:“对,你说得都对!我劝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都是大道理,可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我说话不算话,我是乌龟王八蛋,这总行了罢?你快放开我!”

谢雯卿急得不行,连连顿足道:“你……你怎能如此?”

鄢雨空则朗声说道:“殷少侠,明王在临仙谷受伤,归根到底还有我的不是,你早说你要救明王,我岂有不允之理?朱雀刀乃我家传宝物,要说送给你,那是万万不能;要说借你用一用,倒无不可。但我好心借你朱雀刀,你总要还我利息罢?”

殷月城骂道:“趁火打劫,好不要脸!”

慕流星大怒,附和道:“你想骗我师哥跟你睡觉,瞧我的爪子答不答应!”合身扑了上去,一双豹爪裹挟劲风,灵豹一百零八式招招威猛,将鄢雨空的头颅、胸口、小腹等要害都笼罩在攻势之下!

鄢雨空又咳嗽了几声,青竹萧左摆右挥,将慕流星的招数尽数弹回。

殷月城要拔剑助阵,谢雯卿却牢牢挟着剑锋不放,低声说道:“殷儿,你听我说,黑木四兵器散落四方,只怕你们穷尽一生智力都不能成事,这条路难于上青天,我不能看着你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最终送了性命……我不忍心……”

若是换做旁人这般唠唠叨叨,殷月城立即就挥舞短剑,捅他一个透明窟窿!但一来对白狐下不了杀手,二来白狐所言确实在理,殷月城只能咬住嘴唇,涨红了脸拼命夺剑。

鄢雨空则一面对付慕流星,一面说道:“白狐君此言差矣!殷少侠要借我家的朱雀刀,那是一句话的功夫,半点儿难处都没有的。我只求殷少侠念在我一片真心,助我行功散气。殷少侠,你听我说,咱们二人若是双修,明王就能疗伤复原,我就能重新行走,你的内功则能日进千里,这是一箭三雕之美事,何乐而不为?”

殷月城听这残废堂而皇之以朱雀刀为饵,半逼半诱要自己陪他双修,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一箭三雕,不由得一阵气苦,急道:“操你妈,你这大混蛋!”伤悲、愤怒、羞耻、焦急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道:“我就是不想和你缠在一起啊!我、我不活了!”

众人没想到殷月城说哭就哭,变脸如此之快,不禁目瞪口呆。

谢雯卿赶紧打开折扇,放开了长凤剑。鄢慕二人也罢手停斗。

慕流星连忙上前揽住殷月城,说道:“师哥,你别伤心。”

殷月城哭得稀里哗啦,双手提着长短剑,脑袋拱入慕流星怀中,泪水登时濡湿了慕流星胸前衣服。

慕流星一边抚他后背,一边小声安慰道:“师哥快别哭了,仔细又动气吐血。”

殷月城伸手指向鄢雨空,叫道:“我也不想动气,但这残废总是气我!”

慕流星和谢雯卿都瞪了鄢雨空一眼,鄢雨空微觉脸面无光,低声说道:“我也不想你哭的。”

殷月城手指又转向谢雯卿,说道:“还有你!你向来最听我的话,怎么在这桩大事上反而跟我对干?偏你说的话还句句在理,叫我无法反驳……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谢雯卿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死自有天数,哪里能够勉强?”

殷月城乱叫乱跳,嚷嚷道:“放屁,我操这杀千刀的鬼天数。”

慕流星无奈极了,双手捧起殷月城的面孔,说道:“师哥,你说话干净点儿行不行?难听也难听死了。”

殷月城凤眼中泪光盈盈,眉毛却竖了起来,喝道:“好哇,你又嫌我说话难听了,你不愿意听就不听,我好稀罕么?”

慕流星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劝他才好,忽然心中一动,凑到他耳边说道:“你是我妈,做儿子的敢嫌你么?”

殷月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斜眼瞧着他说道:“你也学得油嘴滑舌了!”脸上雨过天晴,更是神采飞扬,艳质天然。

慕流星挠了挠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鄢雨空见他逗得殷月城破涕为笑,便摇着轮椅挨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方青帕,柔声说道:“我给你擦擦。”伸长胳膊,欲给殷月城抹眼泪。

殷月城下巴往上一抬,说道:“我不要你擦!”

鄢雨空身坐轮椅矮人一截,要给殷月城擦泪本就极为勉强,殷月城这么一躲,鄢雨空更是连他的下巴都碰不到了,轻叹一声,将青帕团成一团塞进他的左手,说道:“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想惹得你这么难过。你掉眼泪,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殷月城冷冷说道:“开个玩笑?你要我卖身换朱雀刀,这也是开玩笑?”

鄢雨空说道:“这个么……”

殷月城怒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举起青帕就要摔到他的脸上,但觉那手帕丝滑柔软,触手生凉,又有些不舍得,草草擦去脸上泪痕,便不客气地揣进怀里。

鄢雨空轻轻拉住他的手,微笑说道:“咱们好好商量,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殷月城略一迟疑,转头看了慕流星一眼,慕流星点了点头,示意他先答应下来,慢慢套出朱雀刀的所在;又看了谢雯卿一眼,谢雯卿却缓缓摇了摇头。

殷月城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笃、笃、笃”,屋顶上方传来一阵突兀的敲击声!

众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个个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笃、笃、笃”

那敲击声漫长不绝,节奏死板单调,像是有人趴在屋顶上用小锤敲击瓦片,可这里是地窖,距离地面有数丈还不止,难道是地鼠钻进泥土里捣乱?可野兽蠢物,又怎能保持节奏单一不变?!

几名罗华武士露出惊慌之色,交头接耳道:“是恶鬼还是妖怪?”“别是地震了罢!”“京师重地,哪儿会地震?就算要震也是从地板往上震,绝无从屋顶往下震的道理。”

众人低声议论了一会儿,那笃笃的敲击声却如炒豆般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当真如催命之鬼般阴魂不散,奇诡莫测!

大家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屋顶,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连鄢雨空都微微变色,侧耳听了半响,说道:“似乎是有人在敲打地窖入口处那一块翻板,敲击声在楼梯中放大了数倍,故而如此洪亮,满室皆闻。”

众人闻言,往外走了几步,细细分辨,那敲击声果然是从楼梯上面传来的,又想那翻板伪装成鹅卵石小径,十分隐蔽,常人万万发现不了,应当是宫里的罗华探子通风报信来了。

殷月城笑着说道:“师弟,是你的人来了吗?”

慕流星神色很难看,说道:“不是我的人……我和宫里的朋友们约好了三长一短的接头暗号,这、这分明不是三长一短啊。”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悚然惊惧,殷月城瞪大眼睛说道:“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