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可以吃,只是至多让别?人陪你?用。”温承大方地邀请道。
“罢罢罢,我不掺和你?去见表嫂,我还是回?去吧。”邓如铭连连摆手。
温承见他要走,便只好目送他离开王府,旋即转身大步向?内殿走去。
一整个上午的光景,薛映都是在藏书阁里看书。因是三层的阁楼,且多是藏书字画,王府众人为着防火,并不敢多生炭火暖炉,只在一楼特特辟了一间书房出来。书屋内新抬了一张约莫一丈长的书桌,并搬了一张罗汉床放在后面,布置的舒适而又暖和,方便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书习字。
最近温承并没?有太多时间陪着他念书,想?是有要紧事情,毕竟要过年了,正月里无事可忙,最忙的便是年前这阵子。不过温承这几日回?来的都很早,薛映便没?有细问,每日只静静地在看书。这日他看完了学过的一卷,没?有继续往下翻新的内容,横竖温承回?来会与他同读,他倒不着急一个人往下看,索性?起身在藏书阁里走动。
上午的阳光正好,哪怕是没?有炭火,藏书阁里也并不寒冷,平素这个时候温承会为了让他多活动一会儿,反复地扶着他上下走楼梯。因着如此,薛映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楼上有什么,今天倒是可以仔细瞧一瞧,到?底有什么稀奇东西。
为着走动方便,近来楼梯扶手上全裹了一圈软垫,脚下亦是厚厚的毛毯,薛映便扶着楼梯向?上面走去。
钟贵见状忙上来要搀扶,薛映摆了摆手:“左右也是闲着,我慢慢走几步就好,会很小心的。”
见如此,钟贵只得命几个小宦一同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随着,万一从上面摔下来,他们也能及时接住。
藏书阁一楼正中摆放的自?然是先帝的墨宝,其余便是常用的四书五经,兼之各大书局刻印的名家著述,而再往上看,薛映发现里面皆是古籍原件摹本,绘画珍品,收拢的十分齐整。
这里每日都有人扫尘,每一处都很干净。薛映信手从中抽出一本,看了看,是几十年前刻录的一本书,并无什么稀奇。
“王妃若是想?看上百年的古籍,那些都在靠北的书架上,这边多是近几十年的书,并不算珍贵。”负责整理书籍的清客似乎是看出了薛映的心思,解说道。
薛映对这些半新不旧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便往北边走去,问道:“这边摆的是什么?”
“是一些前朝僧侣对佛法的论述。”清客道。
薛映见每一本书上面包裹了防水的油布纸,皆是包的严严实实的,便继续往里面走。到?底是古籍原件,便不是名家之说也是珍贵物件,倒不好随便翻动,万一有损伤也是罪过可惜,横竖他对这些佛说并不感?兴趣。就这样一面走着,一面听着,直到?走入最靠内侧的书架,清客道:“这里有一些杂书,只能看出是数百年前的东西,但上面写的内容多是不可考的文?字,故而都堆到?这里面。”
薛映闻言望过去,原本并没?有多少兴致,却发现书卷上的质地与方才看过的皆有所不同。
哪怕两百年前的纸张制作方法与现在有所差异,他也能认得出这是源自?南疆的一种?纸,这种?纸制作方法繁琐,可防潮湿防虫蛀。字纸从来不算常见的东西,向?来只有南疆的一些土司和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
薛映好奇心起,刚要伸手,一旁的清客忙将封在外侧的油布纸打开,奉至面前。薛映接过后仔细地看了起来,发觉有几分熟悉。语言和文字是随着世事变迁不断变化的,像是他识的语言的古体字,他半读半猜看了好一会儿,大致看明白这是前朝初年一位客商写的实录,每次运送了什么货物,何时卖出,卖出多少。路上遇到了什么人,各色奇人异事,描述的十分生动。
略翻了几页,薛映便拿着书在一旁的坐了下来,继续翻看着。到?了书中间的时候,客商遇到?了一群巫师祭祀,场面描述的有些血腥。薛映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只觉心惊,忙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内容迥然不同起来。这上面竟是写着各种?草药。他读过不少药书,其中有一本《南石药经》,是一位活了一百五十岁巫师写的药书,里面有不少稀奇用法,可惜他只得了两卷,最后一卷一直无缘得见。
可他翻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竟然是南石药经的最后一卷。薛映微微张开了嘴,渐渐明?白过来,大约是许多年前,修补书籍的人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只凭着书本的材料相似,把?两半截不同的书装订在了一起。然后这本书不知何时流入到?了端王府中,又因着没人认识上面的字,被?堆放在这一处地方,偶然间被?自?己?瞧见了。
这本药经上有一个方子据说可解百毒,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药材古称和今名不太一样,故而他一直不能确定这方子的全貌是什么,旧年中他猜测可能在最后一卷上会有记载,当下按捺着雀跃的心境,继续往下看着。
薛映几乎像是入迷般的看着,多年来在自己心里的疑问渐渐地有了答案,只是还有不太肯定的地方,他正自?思索,想?了一会儿,发觉四肢有点酸痛,便想着放下书站起来,刚一抬头,发现温承不知何时来到了藏书阁二楼,正在看着自?己?。
薛映立时忘了方才要做的事情,便要起身走过去,不防坐得有点久,乍然站起时头有点晕,温承见他发现自?己?,便立即往这边走,正好扶住他:“缓着些。”
薛映半靠在温承身上,缓解了头晕目眩的感?觉,而后嗔怪道:“你?来了有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方才薛映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时而凝眉,时而了悟,时而困惑,及至看到?自?己?的时候,眉眼因为惊喜几乎在一瞬弯了起来。温承原是不想?惊扰到?薛映,回?想?着薛映方才见到?自?己?的喜悦神情,心里更是熨帖。他将人圈进怀里,轻声?道:“等一会儿,也不值什么。”
薛映就着这个怀抱,微微侧过身,同时抱了下温承。
温承轻轻按揉着薛映的后背,问道:“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般入迷?”
薛映想?了下,只说了前半部分:“古人行商的手记,里面写了不少故事,我就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的故事颇有意思。”他并不想?刻意瞒着温承,他想?找这个药方也是为了温承。自?从温承与他说情毒的药效还残留体内,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哪怕他们两个现在在床上厮混的越来越不想?话,不再像先前那般忸怩,一心只想?着早日能排出温承体内的余毒。甚至有次比先前做的都要过火,甚至不需要温承反复地哄他,只要抱着亲一会儿,他就会迎合温承想?对他做的一切。
可他总担心只这一个法子药效会排出的不彻底,再留下隐患,长此以往妨害身体。可这解百毒的方子还不确定,已然确定的药材都不易得,能否制成也非意识,还得成个七七八八,才好告诉温承。
脑子里乱想?了一会儿,一想?到?夜间的许多事情,他觉得两颊发热。他抬头看着温承,温承伸手抚摸了下他的脸:“有没?有冻着?”
薛映忙摇头,温承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发现并无异样,心里微有疑惑,他没?有再问,而是扶着薛映往外走:“虽是晌午,可也不能待太久,毕竟未生炭火,不够暖和。”
薛映点头答应他,两人携手回?去用膳。
第45章 第 45 章
午间?用膳之时, 薛映挑着书上有意思的故事讲了两件,又和温承聊了下几百年前客商做生意与如?今有何区别?。
“只是上面还有蛮多字迹认不出来的,理解出的意思可能有偏差。”薛映可惜道。
温承闻言道:“可以送去给四?夷馆那边的人瞧瞧, 看看他们有没有人认得出来。”
“对?哦, 险些把他们忘了。”薛映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那里面颇多会好几种语言文字的老前辈, 请教?他们要比自己?一人查证快多了。他想着回头?将不认得的字临摹出来, 差人送去瞧瞧都?是什么意思。
一顿饭吃完之后,薛映刚要放下筷子,忽而想起一事,手顿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温承问道。
“我刚想起来,那上面还有几个不太好的故事, 我有点担心, 我看这个对?小孩子来说会不会不好?”薛映想起先前嬷嬷们同?他说过,怀孕之时有诸多讲究,譬如?“目不视恶色, 耳不闻恶声”, 若是有了违背,可能会影响孩子的心性。
“那些话原本做不得准,不必太过忧心。”温承安慰道, “若这几句话都?是真的,这些时日观先贤之语, 对?孩子裨益更多。”
薛映答应着,略活动了会儿?,又开始睡午觉。歇过晌午之后, 看起来不如?往日精神,似乎仍有点萎靡。
温承见状便道:“下午先不急着看书, 叫几个会弹唱的伶人过来,弹些安神的曲子来听?听?。”
快要到年下了,王府的戏班子在排演一些新戏。哪怕王府的主子们都?不甚喜欢听?戏,他们也一刻没闲着,天天演练着,一听?到有吩咐,立时抬着箱子过来。
为了坐着更舒服些,索性让人抬了屏风在中间?,只让伶人站在屏风后面,两边都?看不到彼此。薛映侧过头?,半靠在温承的肩膀上,十分随意。
伶人在后面弹奏着,多是一些柔婉小调,譬如?《采莲回》、《春波绿》等,不少是他和温承在戏楼里听?过的曲调。除此之外,亦有一些新鲜曲子,说是江南一带的乐师新谱的曲子,听?起来很是精致。
直弹了半个多时辰,又换了新的曲子,但这次却有不同?,弹奏者在拨弦的同?时,低低的吟唱着。
薛映细细听?了一回,觉得曲子有点熟悉,却又不能完全听?懂唱词,只模糊听?到一些“月牙”之类的词语,听?着并不是合辙押韵的唱词,于?是小声问道:“他们在唱什么?”
“一些给孩子听?的小调。”温承道。
怪不得用词听?起来有几分童稚之气,声音又是这样的柔和,薛映眨了眨眼睛,听?得更认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