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至,在傧相的赞祝声?中,薛映搭着红绸在内监的搀扶下走过仪门,薛映甫一进来?,已然感到些微不适。
近日来?,因着薛映身体?之故,在大?夫的建议下,端王府内常居之处的熏香皆是去了,随侍之人皆是不带香囊的,唯恐犯了味道。
今日来?者众多?,平素皆有熏衣习惯,站得离新人有一段距离,可一阵秋风吹过,香气袭来?,薛映不由屏息,他知道这?是上好的香料,可还是觉得闻了难受,脑袋渐渐晕沉沉的,只希望快些离开。
三?拜之后,原该将王妃送入新房之中,温承察觉到薛映脚步虚浮,大?步走到身侧,取了手中的红绸递给一旁的侍从,旋即携了薛映的手,亲自搀着向内室走去。
在场之人都是与温承相识多?年,老一些的皆是看着温承长?大?,年纪稍轻一些的不少由温承举荐提拔,深知端王的脾性。年少时被?其父斥为“桀骜难驯”,是其兄一力保举维护,年纪轻轻前往边关掌了军权。多?年位高权重,是个?从不假人辞色的,可当下,人人都瞧见温承罕见地柔和姿态,甚至于有些小心翼翼。
在场明眼人都是瞧出,这?位明显是端王心尖上的人,如?若只是做戏,温承可以给他王妃的尊荣和富贵,不过是几句话,王府上下的仆从皆会照办。唯独他自己亲自做事,才能显出其中真情实意,想明白?这?一点,众人心里皆是纳罕。
温承扶着薛映,原是要将人一路送回去的,缓缓下了三?级台阶之后,薛映身形微微一晃。
薛映一开始时原以为是请来?的傧相,可走出前堂,那些馥郁香气消散不见,他深思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搀扶着自己的人实际上是温承,先是吃了一惊,险些踏空脚下台阶。
温承立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揽住薛映的腰侧,将人扶住。待到下了台阶之后,薛映拦道:“王爷回去吧。”他记得,按着先前定好的礼数,温承该回正厅去见那些亲眷同僚。
哪怕隔了一层,温承亦能看出薛映的不安,答应道:“好,回去好好歇着。”
“嗯。”薛映轻轻答应着,在内监的搀扶下,继续往回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身后一直有人目送着他。
到了新房,重又坐好后,便有嬷嬷上前揭了盖头,道:“王爷吩咐过了,您随意坐着躺着,他在前厅忙完了,便会过来?。”
薛映点点头,望着屋内的一片红色,对成亲的事情终于有了实感。他真的和温承成亲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喜悦,远远多?于一直以来?的忐忑。和喜欢的人成亲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这?半个?月来?,温承对他着实迁就。
薛映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色,盘算着温承何时才能过来?。王府中似乎有很多?客人,薛映出去时盖着盖头,没有瞧见来?宾,只听交谈声?音,猜测人数很多?,不知何时才能一一敬完酒。
想到这?里,他不免担心温承会喝醉。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薛映吃过了两餐饭,外面终于传来?请安的声?音。
嬷嬷们?忙给薛映盖上盖头,他只能靠声?音判断,温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喜秤上镶了同色的环扣,拿起时叮当作响,薛映听到耳侧响了两声?,眼前重新看到屋内的景象。
同样一身喜服的温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薛映蓦地想起两人初见的那天,他在背后看着温承骑着高头大?马离去的背影,那时候觉得他高高在上,很难产生交集。但今天的温承没有维持这?个?动作太久,而是转身端起了两杯酒,微微弯下腰,将一杯递给了自己。
“该喝合卺酒了。”
第29章 第 29 章
薛映听到温承提醒自己, 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杯子。两人的胳膊缠绕在一起,薛映轻轻尝了口, 里面照旧是一杯淡茶, 便一气喝了下去。
侍从们将杯子撤下后便退了下去, 室内只留下一对新人。
薛映意识到, 今晚温承会留下来。虽然不会发生什么, 但?从今以后,他们都会睡在一张床上。
温承坐在了薛映身侧,同他靠得很近,又伸出手?轻轻将人揽了过去:“今天?有没有累着??”
“怎么会累着?,不过是走了几?步路。”薛映观察着?温承, 见他脸色与往常并无异样, 眼神却较平常昏沉许多?,像是被酒气染过一般。这让薛映忍不住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没喝几?杯。”温承声?音低沉。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若是换作旁的新郎官, 怕是被亲朋好友灌个倒仰。可在端王府里, 惧于威势,莫说是灌酒,连劝酒的人都几?乎没有。
“哦。”薛映答应了一声?, 慢慢将视线移开,他心里兀自奇怪, 没喝酒的温承,为什么会用几?乎让人觉得晕眩的眼神看着?自己。
荧荧烛光下,温承发现薛映其实很衬红色, 压得住这颜色。若是过几?年,眉眼长开些, 怕是没有颜色更合适了。
望着?面前容色姝丽的一张面容,温承在心里泛出一个念头,此?时此?刻,他很想亲一下眼前的人。哪怕早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他们却从来没有吻过彼此?。今夜是他们的新婚,他并没有压抑自己的这个想法。
薛映微微侧着?脸,眼角的余光发现身边人凑了过来,忙又转过头,看着?温承正往自己的方向前倾,离自己愈发得近。他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并没有躲闪,而是微微睁大着?眼睛,屏息等待着?。
在两人的嘴唇将要?触碰的时候,薛映忽而发觉身体似乎发生了很奇怪的变化,让他想起在山洞里的某些画面,不由身体一僵,猛得向一旁躲闪,险些撞在旁边的雕花床栏上,还好温承适时扶了他一把,方才没有真的撞上。
薛映做完一连串的动作,不由吃了一惊,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反应,只是怔怔地看向温承,眼睫微微颤着?。
温承见薛映这般抗拒,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和失望,反而柔声?安抚道:“我今晚不碰你,你好好歇着?,我去书房。”
薛映僵着?身体,没敢乱动,直到奇怪的感觉慢慢消失,他看着?空荡荡只剩下自己的房间,抿紧了嘴唇。
温承站在院落中?,望着?合府内外一片红色装点,皆是为了今日的新婚。可大喜之日,眼下只能一个人站在门?外,他的心中?不可谓不复杂。
他已经做好徐徐图之的准备,到今日时原该有一点进展。可见薛映如此?反应,他只能放弃向前推进的打?算,暂且再退一步,以免将人惊到了。
只是他出来一个人冷静之后,回想着?薛映刚才的反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靠近薛映的时候动作很慢,便是想给薛映足够的时间考虑。可最开始的时候,薛映并没有躲闪,眼睛里微微泛着?一层光晕,并不是讨厌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在躲闪之后,薛映的眼神仍旧不是抗拒。
温承细想了一会儿,明白薛映是在害怕。他在九凤山中?见过薛映遇狼和狗时害怕的样子,便如方才那般,眼神呆呆的。
可是最近几?日府内没再进过外人,今日虽宾客满堂,但?全程都有人陪着?,没人能有机会给薛映传难听的话。温承心里疑惑,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他正要?让人传钟贵过来,注意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王大夫刚刚在一本古籍上的不起眼处发现了关于情毒的记载,急着?来告诉温承,到了门?口想起来现在是端王和王妃的洞房花烛,他的出现显然不合适。正自徘徊间,正巧被温承发现,他便凑了上来。
“王爷,我在古书上查到了,这种情毒药效的确怪异。无论是谁中?的毒,因?此?药有孕之人都会格外依赖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若是相?伴的时间少了,会感到不安,容易多?思虑。除了心理敏感,身体也会比平常敏感。”王大夫说完后,奇怪道,“您怎么还在外面,该多?陪着?王妃才是。”
温承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这算是被王妃撵了出来,只是回想着?薛映前几?日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状态,心里有了数,问?道:“只要?陪着?,便能好么?”
“每个人中?毒的剂量不同,中?毒后的反应也有不同。除了每日陪伴以外,若是不安感比较明显,那便可以更亲密一些。”王大夫解释道。
温承默了下,道:“他现在的身子,受得住么?”
“过了头三?个月,动作轻一些,便无碍了。那药本就是生子药,除了药性烈一些,还有保胎之效,倒也不妨事。”王大夫一脸严肃正经地说着?医嘱。
温承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药效,细细想了会儿,又问?了一些怀孕时的保养之法,方才让人离去。
只是他有点发愁,薛映现在对自己这般抵触,该如何才能变得亲密呢?
薛映坐在床边好一会儿,并没有入睡的念头,只是反复地猜疑,刚才自己的反应会让温承如何想?新婚之夜,两人原该亲近一些,自己却将抗拒摆在了明面上,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是刚刚温承只是想吻一下自己,而自己却有了多?余的、不该有的反应。若是被他发现了,大约会觉得自己太过放荡了。他回忆起以前他想要?自荐枕席的时候,温承的态度堪称严厉,哪怕后面中?了药,第一个念头便是拔刀放血,可见此?人极其厌恶床笫之间的事情。
自己是不是又要?被他讨厌了。薛映不断地想,只觉心绪更加烦乱。他靠在床栏上兀自难过,不经意间忽而瞥到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