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映自然答应。死者虽是抓捕他的人,可死得这样诡异蹊跷,还是让他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他们似乎来头不小,通判家背后所靠之人,为何会那般厉害?
换了个地方歇过一顿午饭,两人继续出发,温承发觉薛映似乎又回到以前的状态,满怀心事的样子。
观察过几次之后,温承确定了薛映这不是被吓着了,而是因着其它的缘故,目光变得深邃。
傍晚时阴云密布,似有下雨之兆。两人便赶忙寻避雨处,竟然寻到一处山洞。他们用火把查看了下,山洞并不大,里面能找到断裂的箭头,似乎有猎手在其中住过。
两人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温承便和薛映坐了下来,雨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温承便看着薛映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事情?”刚进山时他顾忌薛映如惊弓之鸟的状态,打算等两个人离开九凤山之后,再细细谈论此事。可今天的异样让他不再犹豫,将问题和盘托出。
“我……”薛映抬起头,他看见温承的额头上渗出一点古怪的红色,似乎是重新生长出了一条血丝,“你的脸怎么了?”
温承不解,旋即察觉到身体不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原本正常的肤色上多了一条明显的血丝。
“你也中毒了。”薛映轻声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温承一路上与大家同吃同住,甚至在几个部落暂住的时候,入口之物都是经过查验的。为何他单单中毒,难道是,薛映想起践行宴时他早早地离开了席面,与阿布闲聊,难道就是那晚?
“我中了和他们一样的毒。”温承想起白日所见的两具尸首,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死法,语气颇为平静。
薛映抿了抿唇,他看着温承,前所未有的惊惶,脑海中浮现出曾在古书上记载过一种毒药。毒药原是一种情毒,且药性非常霸道,毒发后必须尽快纾解,否则便会爆体而亡。本来是有些人用来调教脔宠的,后来人们发现它无色无味,中毒后须得过些时日才会发作,可以做到杀人且不留证据,于是它有了一个另外的用途。
因为毒发时会蔓延到血液中,会让中毒者长出血丝,血丝的疯狂生长会让中毒者产生身体发热的错觉,所以才会想要下水缓解。薛映想到了先前所产生的疑惑,见到温承毒发的样子愈发明显,便道:“这毒须得尽快解了。”
“该如何解?”温承虽不知道是何种毒药,但能感受到毒性着实厉害。
“交合。”薛映声音很轻,“这其实是一种情毒。”
温承神情微滞,毒药发作让他的神智较平常迟缓,但慢慢地明白了毒药的效用,他的身体正在变得愈发燥热。他提起旁边的刀,想要放血,试图让自己变得意识清明。
薛映见状,拦住他的刀:“没有用的,放血只会死得更快一些。”
温承明白薛映作何打算,道:“可我也不能这样做。”他不像这般草率,在外多年生杀予夺,他也很讨厌被人操控着去做事,更何况还要连累薛映。
旋即,他看见薛映眼圈红了,慢慢地向自己靠过来,像是在害怕,可随着靠近的动作,薛映的眼神又变得决然,只有说话声还像先前那般,柔柔软软的。“这次听我的好不好,我不想让你出事。”
第20章 第 20 章
外面大颗的雨滴滴落下来,在山洞门口形成了一片帘幕,隔绝出一片小天地,本就昏暗的山洞只余洞口的些微火光,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勉强能看得清彼此的神情。
薛映抖着手,几乎是将衣服撕扯了下来,他靠近温承,看见温承似乎还要说话,他鼓起勇气,轻轻捂住了温承的唇。
他怕再次从中听出一丝拒绝之意。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没有敢回想过,却一直隐藏在自己脑海的深处。他原本想要隐藏自己的心思,不再展露出来,待行过这一程山路,就与温承作别,今生不再相见。
可当他意识到温承中毒的时候,担忧和惧怕一起涌了上来,他怕看见自己最不想见到的画面,他不想温承倒在自己的面前。薛映用自己仅剩的,也是所有的勇气,用力抱住了温承。
薛映模糊记得曾经在月色下看过的图册,约莫知道如何做,可又不得法。慌乱之下,只能毫无章法地蹭着。他能感受到温承的皮肤变得更加燥热,情毒彻底发作。
“这该怎么办?”薛映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哭腔,没有一丝欢愉意味,透着种绝望。他在茫然无措的时候,等到了温承的回应。他被温承压在了身下。
山洞里不再只有雨声滴落在穹顶的声音,低泣声和喘息声混在一起,低低的,慢慢地从压抑变得明显,铺天盖地的雨水声音无法完全压住。
逼仄的山洞中很容易让五感产生错乱的知觉,混着使人意识迷乱的毒药,让贴合在一起的两个人似乎见到天地倒转。
随着毒性的释出,温承感受到体内的灼热感逐渐消失,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他记起毒发前后的事情,他想,可那像献祭一样的神情让他内心难得觉得疼痛。
可当薛映用几乎快要破碎的声音问出该怎么办的时候,温承想,他恐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句话了。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听了,一缕天光漏了进来,温承垂眸看着正在抱着的薛映。他虽中了毒,还葆有意识之时,并不想伤害到薛映。可后面他的动作不免激烈,他还记得薛映发出受不住的泣音,却又始终抱着他,生怕他的毒解不了。
想起薛映不停颤抖的双腿,他闭了闭眼睛,心中怜惜之意更生,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薛映的腰腿。
他很乖。温承心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他第一次见到薛映的时候,心里便是这样想的。他当时认为看上去有几分文弱的薛映怕是吃不得苦,可想到他一路撑了下来,温承心里只觉酸涩的厉害。
他的父亲是皇帝,可年幼时并不起眼,母亲陪着父亲从王府一路进了皇城,历尽艰险。可共患难的夫妻并没能共富贵。
他出生在父母感情最差的时候,自记事起,他记得母亲神色总是恹恹的,父亲看到他一脸不喜,甚至不如普通妃嫔生养的儿子。
过去的许多年,温承没想过娶妻生子,原是因着他年少时便在外打仗,那时候边关不稳,并不能带家眷过去,大皇兄和皇嫂待他不错,曾经想要给他娶一位正妻,他觉得娶了王妃将人留在王府里许多年,行径与他的父皇并无区别,便拒绝了。
及至后面战事安定,皇兄皇嫂已然宾天,无人敢轻易谈论他的婚事。而他在过去的年岁里已经失去了这门心思。
他从未喜欢过人,也没有想过与人共度余生。
可如今抱着薛映,他忽然觉得,世间诸事大约都是前缘注定。
他想起最近心底时常产生的莫名情绪,被他可以忽略过的想法,此刻一股脑浮现出来。他其实是一直喜欢薛映的。
今上亲政后,对他这位皇叔颇为忌惮,温承心知自己的身边并不是安宁乡。更何况北疆这几年虽无战事,但一年四季风大,冬日严寒,夏日的烈日烤的人头晕目眩,他并不希望薛映与他一起在北疆吃沙子。
可现在,他明白自己该换一个想法了。他想要和薛映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不再让他吃一点苦头。
理清思绪后,温承自觉气息平复下来,见薛映在无意识地蹙眉,知他不好受,想了想,他记起山洞附近便有小溪流,便出去打了水,一点一点地喂给薛映。
他将人折腾得厉害,多喝一点水,明日醒来,应当会没那么难受。只是怕明日走不了路,倒也没什么,他可以继续背着。
温承将薛映重新抱回怀里,与他一同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薛映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先是吃了一惊,慢慢记起先前的事,本就失却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到酸痛。
薛映想,这次是他勉强了。温承宁愿放血也不愿意碰自己,应当是真的很厌恶这样吧。他想起那夜在凤首部落听到温承的斥责,又想到那失望的眼神和语气,他不想再次面对。
也许温承会在许多年后记起他,记起这混乱的一起,和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做想。
好在温承能活下去。
薛映想到此,心里终于快慰了许多,虽然拥有的世间短暂,也算是无憾了。他看着温柔,眼神染上了了几分痴意,只能看最后一次,他便要将人牢牢记住。也许是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出口宣泄,也许是贪念作祟,他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地亲了下身边人的额头,如蜻蜓点水,一碰即收。满足完自己内心最后的肆意妄为,他吸了口气,缓缓地从抱住自己的怀里爬了出来,并没有将人吵醒。
行动间难免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处,薛映攥紧左手,挨过了一阵疼痛,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温承,走到山洞门口,他用树枝遮掩了洞口,转身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