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亚德利,里德尔刚想开口,和亚德利跳舞的那个女生带着她的朋友走了过来。

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女朋友感情很好的亚德利忙不迭地拉起女生的手,愉快地滑进了舞池,被撇下的另一个女生站在里德尔的对面,半点不显尴尬地拨弄了一下棕色的波浪卷。

“他们跳得真不错,不是吗?”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画着精致的眼妆,脉脉含情地扫过里德尔,“斯拉格霍恩教授请来的‘飞路粉’乐队我很喜欢,尤其是这首歌,配华尔兹再适合不过。”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暗示。

懒得分析她是自信地想来撬墙角还是为了春风一度,又或者只是想拿去做个炫耀的谈资,里德尔仰头喝光了香槟,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托盘里。

他微笑,显得既不算热络也不过分冷淡,“确实,如果不是我喝多了怕踩到你的脚,肯定会请你跳上一支。”

不甘地咬了下唇,女生强笑道:“看来今晚的酒味道不错,介意帮我拿一杯吗?”

“当然不介意。”里德尔彬彬有礼地说。

他从托盘里拿了一杯起泡酒递过去,女生慢悠悠地伸手接过,涂着粉色透明甲油的尾指似是不经意地从他手心里滑过。

“多谢。”她深深地,暧昧地看了他一眼,步伐摇曳地离开,坚信自己背影会在别人眼里留下风情无限的印记。

在她身后,里德尔保持着淡淡微笑的表情站在原地,又和几个过来跟他搭话的人闲聊了一小会。

期间,他被划过的那只手一直自然地垂在腿边,平摊着掌心。

宴会过半,里德尔向宴会厅外走去。

他打算洗个手,顺便去除一下始终萦绕在身边无法散去的浓郁香水味。

尽管不太愿意去正视这一点,但自从和菲奥娜吻过之后,里德尔对来自别人的肢体接触似乎更加难以忍受。

就好像一个经历过暴富的穷人,无法再接受困窘的生活。

真是糟糕的比喻。

里德尔烦躁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不希望菲奥娜的名字像风一样,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空隙往他的思想里钻,可似乎越是这么抗拒,就越是事与愿违。

哪怕在热闹的宴会上,耳朵里挤满了闲言碎语,他的脑子里转动着格林德沃、魔法部、邓布利多、当前的局势、未来的布局,他谈笑,应付,暗自嘲讽。

可在视线不经意扫过露台边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帐幔时,或者在微凉的酒液带着细微灼痛从喉咙里滚过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走神,想到离开前还放在炉子上文火慢熬的魔药,稳定在91上的好感度代表了什么,那句“到此为止”的含义,治疗魔法的进展,以及

他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想吻他?

而每次一想到这个,他的嘴唇就会微微一热,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润湿一下。

真的糟糕。

菲奥娜的怪癖好像传染给他了。

里德尔快步跨进盥洗室,非常巧或是不巧地,和正用手帕擦着手往外走的人打了个照面。

他轻轻抬了下眉尾,露出了比对着刚刚那个女生还要冷淡两分的笑容。

“晚上好,阿尔法德。”

“晚……”

不等阿尔法德礼貌回应,里德尔就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进去。

有时候,一个不需要回应的招呼,比直接的无视更能体现嘲讽。

在里德尔愿意伪装的时候,谁都看不出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厌烦,但如果他想给人难堪,即便是笑容满面,也不会让那个人解读不出他不屑一顾的轻蔑。

背后静了两秒,等里德尔站到洗手池前时,阿尔法德沉稳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我听说过一句话,愤怒大多来于恐惧,厌恶大多是来自于嫉妒。”

里德尔抬头,镜子里阿尔法德远远地站在他身后,盥洗室里的灯光昏暗,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像一段空间扭曲的隧道,里德尔站在亮处的隧道入口,阿尔法德置身于黑洞的深处。

阿尔法德文雅地,咬出每一个单词的清晰音节,“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气恼和厌憎,又是出自于什么,汤姆?”

里德尔不由想起了菲奥娜每次叫他汤姆时的语气,轻细的,柔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和暗藏深意的幽邃,让他总有种汤姆这个平凡的名字拥有了无穷意义的错觉。

而阿尔法德的这声汤姆,则叫他怀念起了死在索命咒之下的那一张张错愕、僵硬、空洞的脸。

垂下眼睛,里德尔拧开水龙头,冲刷下来的水流声在空荡寂静的盥洗室里有种让人心惊的吵杂。

“你想象过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死去吗?”

里德尔细致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背、手心和每一道指缝,声音随着手上的动作而不时停顿,语气是无需刻意显露的漫不经心。

“在圣芒戈,还是在布莱克家?被亲人不舍的眼泪包围,还是孤独地躺在床上盯着满是蛛网的帐幔?在剧烈的心脏绞痛中,还是丧失所有气力的虚弱下?又或者,你会在毫无征兆的意外中,在一次的突然袭击里,在一发无法阻挡的致命咒语下,就像”

魔杖从袖子里滑落到手上,在里德尔举起魔杖的时候,阿尔法德退后了两步,做出闪避的动作,然而,里德尔只是懒洋洋地念了个速干咒,让滴着水的双手瞬间变得干燥。

一声轻笑在盥洗室里引起了带着潮湿寒意的回音,阿尔法德在回音声中攥紧拳头。

里德尔一步一步地走向盥洗室的门,在经过阿尔法德身边时停了下来,两人的身影在镜中,成了一团交错的模糊轮廓。

“看来你还不知道,还有一种厌恶,是出于对丧家之犬的嫌弃。”里德尔耳语般缓缓地说,“放心,你以后会慢慢感受到这种滋味的。”

他抬脚准备离开,就听阿尔法德抬高了音量大声道:“你接近菲奥娜到底有什么目的?在她面前,你也敢露出这副阴险的面……”

一道红光擦过阿尔法德的脸侧打到了水池上方的镜子上,在玻璃的碎裂声中,又一道带着轻微爆裂声的咒语击中了阿尔法德的腹部,强劲的气流将他像南瓜一样狠狠抛掷到几步之后,仰面摔倒在地。

阿尔法德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又咽下了一口翻涌上来的血,咬着牙齿咳嗽起来,眼尾和耳朵的连接处绽开皮肉,鲜血汩汩淌下。

不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抽空在盥洗室门外施展了忽略咒的里德尔就踱步到他身边蹲下,魔杖的杖尖抵在他脖子上,压迫着大动脉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