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见哥哥主动问,秋穗也就没瞒他。
秋穗说:“我也有些不确定了,不确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打从他追来叶台,我心里就一直知道他并非只是为了公事。我之前以为他对咱们家这么好,是想为日后诱哄我做妾做铺垫的,可昨儿他对老太太说的那些话……我又觉得是我误会了他。哥哥,若是他做这么多,是为了想聘我为妻的话,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余丰年也惊愕住。
听妹妹说前面那些话时,余丰年眉心是一点点深锁起来的。可听了她最后一句,余丰年转忧为惊,一时间,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精彩纷呈。
余丰年也是从未想过,这位傅提刑,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想妹妹给他做妻的吗?
不,在京中时,妹妹还是他的贴身婢女时,不一定。但从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叶台来时,从那一刻起,或许他是改了主意了的。
这个问题余丰年也回答不了,他此刻一脸的严肃。明显,他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第一时间并不是高兴。
不是说妹妹不好,只是两家门第实在悬殊,他怕妹妹会劳心劳力,吃苦受累,之后一辈子被束缚在大院子里,一辈子都不快乐。
所以,余丰年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问:“他是怎么说的?”于是,秋穗就把昨儿她去见老太太,老太太问起她婚嫁之事时,他们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都告诉了自己哥哥。
秋穗自有自己的理解在:“若他真是想纳我为妾的话,昨儿在老太太跟前便不会是那样的一番态度了。老太太字字句句都是说要我择个好的夫婿,还让我不要给人家做填房,不要年纪大的,不要脾气不好的。傅郎主也是赞同老太太的话,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要我日后嫁人为妻的。”
“所以我就在想,他是不是见我之前几回一直避着他,就怕我误会,所以间接告诉我,他从没想过要轻贱于我。”
余丰年说:“若他真是这个意思,既已暗示你了,想必迟早也会亲口说出来。他若不亲口说,你就当作不知道。等他亲口说了,自也还有别的应对法子。”认真想了想,又问妹妹,“若他真是想聘娶你为正头娘子,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到如今,秋穗对自己的这个昔日旧主,若说半点别的情愫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极冷静,且理智,她不会让自己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来。
她始终心里都牢记着一条,人生苦短,她不想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在尔虞我诈和鸡零狗碎中度过。她想简简单单的活,快快乐乐的活。
而大户人家条条框框的,规矩太多。她又是这样的身份,真高嫁了进去,她也是迁就委屈得多,并不会活得真正快乐。
但对傅灼那个人,她心里却也是有赏识和仰慕在的。那样的人才,那样的品貌,放眼整个京都上下,都未必能有几个及得上他。
而这样的人,却是小心翼翼给了她这样的呵护和真心。又要她怎么不感动呢?
秋穗双手抱膝,环住膝头,怅然道:“若他不是那样高贵的身份就好了,我想,我会为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而感到高兴。”
余丰年听后,也有瞬时的沉默。
妹妹的未来,他如今也看不透了,不知她将何去何从。
但不管怎样,他希望她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遵从本心的,而不是被迫无奈之下的退而求其次。
隔日,高家果然请了媒人登了余家的门。
没能请到傅提刑,高家另请了一个在当地还算有些威望的乡绅夫人。夫人夫家姓孙,得了高家的托付后,她对保下这个媒是势在必得的。
余家是庄户人家,祖上也不曾听说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虽说一门父子两个秀才,可毕竟也还只是秀才。而高家要说亲的那个大郎,还是个没功名在身的。
孙夫人觉得,这于余家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高家看得起他们,他们只会高兴,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所以,孙夫人在高家人面前是打了保票的。但到了余家后,却被告知,他们家大郎已经定有了亲事在身。
孙夫人见余家对高家求亲一事既不意外又无欢喜,更无因为已经定有亲事在而不能再同高家联姻的遗憾,不免心中也有些不高兴,少不得会问:“那能问一声,贵府大郎说的是哪家娘子呢?”然后不等余家人回答,那孙夫人又自话自说道,“我的意思呢,这高家毕竟在咱们叶台是望族。你们两家若结了亲,对你们家只好不坏。你家大郎就算定了亲,可不是还没成亲么?寻个由头退了就是,之后有高家保驾护航,那女郎家还能闹场子不成?”
余乔氏挺瞧不上这些乡绅夫人们的做派的,很明显的捧高踩低,不将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放在眼中。
谁不知那高家早是个烂壳子了,一门子弟无一个出息的。如今肯屈尊降贵同他们家结亲,不过也是瞧中了他们一家父子三个日后能有前程罢了。
可偏偏是他们家想巴结,想讨好处,却还摆出一副是他们余家得了恩惠似的。
原论门第,的确是余家高攀了高家。可论子孙的出息和前程,未来谁好谁不好,也未可知。
若他们家能好好说和,摆出个诚心来,余乔氏觉得,就算不能结为亲家,她心中多少也是感激人家看得起她儿子的。可如今这般的施舍样,余乔氏心里自然不爽。
但余乔氏也不想同谁结了仇,所以,她只是略略笑着说:“若犬子未有亲事在身,能得高家赏识,这自是我们家的福气。可既然犬子已有婚约在身了,再因此而退婚,恐怕不好吧?这不是捧高踩低么?咱家是要脸的人家,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那孙夫人道:“贵府次子,不是做了县令家女婿了吗?夫人又何必跟我说捧高踩低这样的话。”孙夫人自是听出了余乔氏话中内涵之意,心下当即就不高兴了,自然也不会口下留情。
余乔氏心中轻哼一声,态度也更硬了些,便不再客气地说:“只是……夫人何以见得我丰儿所定的亲事就不如高家呢?”
孙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虚笑着问:“那……令大郎的泰山大人是……”
余乔氏也没再谦虚,但也没说的太过直白明了,只是含糊道:“是京中的一户人家,他之前被借调到提刑司衙门当差时,叫京中的老爷夫人瞧上了。他们看我大郎品德好,又性情温良敦厚,便不介意他如今还只是一介布衣,仍是将家中千金许配给了他。也不瞒你,就前几日,才定下的亲事。”
“京中……”孙夫人明显被唬了一下,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余家是虚张声势。故意不提女方家的身份,只说是京里人,说不定只是个京中的贩夫走卒之家,那也没什么了不得。
所以孙夫人又继续深问:“敢问是京里的哪户人家呢?”又自夸说,“虽我们家如今定居在了叶台,可在京中也是有些人脉的。你若说了谁,我定然知道是哪家。”
余乔氏抬了抬下巴,腰杆也下意识挺直了些,她实话道:“我那亲家公如今任资政殿学士一职,姓梁。京中任资政殿学士一职的梁姓大人,应该不难打听,夫人或可差人去问问。”
余乔氏这话一出,孙夫人立即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农妇,打心眼儿里根本不信她的话。
资政殿学士是个什么样的官儿,她怎么会不知道?那可是个正三品的大官儿。而且这样的人家,乃清流之门,是最有好名声在的。
只是,那余家大郎如今什么都还不是,之前又是个仵作……怎么能入得那样人家的眼的?
可若说眼前之人撒谎,又不见得。莫名其妙同这样的人家攀亲,这余家不是蠢的,他们不会不知道后果。
所以,心里一番较量后,孙夫人态度立马变了许多。又再坐了下来,她身上再不见了之前的尖酸刻薄和居高临下,只和颜悦色笑问:“令大郎……怎么攀上的这样的人家?”又说,“得个这样的泰山大人,那日后你家大郎的仕途要比你家二郎顺利多了。”
余乔氏说:“仕途之事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若不能功名加身,再怎么想提拔,也是提拔不了的。”
“那倒是。”孙夫人态度彻底转变了后,便变得极致可亲,言语间也有奉承讨好之意,“你家大郎二郎都是极出息的孩子,之后定然金榜题名,仕途顺畅。”
余乔氏始终笑着:“多谢夫人吉言了。”
孙夫人只能感慨惋惜道:“只是如此一来,你们家同高家……怕是成不了了。既如此,我便先回了。高家那边还在等我一个答复呢,我得赶紧去告诉他们,叫他们别想了。”
余乔氏起身:“那我就不留夫人了。”然后一路送了孙夫人到院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