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缓缓地吹着,好像温和的乐曲,但是优美的音符中却夹杂着令人战栗的绝望叫喊。破碎的城市,正被无情的烈焰渐渐吞噬,倒映在黑冷的河水上,形状竟似华美绽放的罂粟。
艾薇愣着,然后连忙拍了拍骆驼米多,问道:“这个方向,没错吧?”
米多自然是不会回答,依旧沿着河水慢慢向南走着。
艾薇没有办法,只好紧紧抓住米多的驼峰,依靠它温暖的皮毛来保持自己的体温。在河水的另一边,或许正上演着恐怖的惨剧吧。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念着对不起。路过了那样的悲惨画面,自己却束手无策,只想着快点回到埃及。
她咬紧牙关,不去看映在河水上的可怖画面。
忽地前方不远传来了惊慌的水声,她张开眼睛,直起身子,从米多的脖子旁探出身子,向前望去,一个浑身沾染着血污的人,正跌跌撞撞地从河里爬出来。
那人喘着粗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哭腔,用艾薇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地说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等艾薇开口发问,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上了河岸,然后狼狈地站起来,没命地往河水反向的地方跑去。
霎时间,艾薇感到一阵冷风擦着她的脸呼啸而过,然后,那阵冷风变成了利箭,狠狠地插到眼前浑身湿透的可怜人身上。紧接着,又是几个骑着马的人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地用宽剑将那个男人剁成了好几段。艾薇当下就愣在了那里,隔岸的火光映射过来,将他死前扭曲的表情衬托得更加可怖,身上染血的宽剑隐隐闪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那些东西是铁剑。
艾薇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比见了鬼还夸张用铁剑的,无疑是赫梯的人了。她的长相,就算是在黑夜也能看得出来,万一被那些人想到她与埃及的渊源,麻烦可就大了,她可是没有带任何武器在身边啊!
可是,骆驼米多居然宛若完全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影响到,继续以缓慢的步伐绕过前面的死尸,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那几个彪悍的赫梯人,注意到了身边过分平静的骆驼,以及坐在上面惊恐无比的艾薇。他们策马上前,将米多团团围住,这一举动,终于让米多乖乖地停了下来。其中的一个赫梯大汉举起了宽剑,突然,被另一个人制止住。几个人围着她和米多,开始用仿佛光盘卡碟出现乱码一般的语言激烈地讨论起什么来。
目前艾薇的状态,恐怕只能用“懵了”二字来形容,她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打算对她动手,她就丢弃骆驼,跳入身旁的河里,顺着水流,漂着往南方去。虽然对不住那个年轻的商人和米多,但是她真的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埃及赫梯的军队已经攻入叙利亚大马士革以南的地区了,为什么仍旧不见埃及的军队加以抵抗呢?莫非是因为情报还没有传到那里?叙利亚在埃及和赫梯的争霸中军事地位至关重大,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容忍赫梯的军队攻入此地,依然置之不理?
她得去问问他。
艾薇打定了主意,那些赫梯人也结束了讨论,为首的一个男子慢慢地走了上来。米多居然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样子。艾薇心中暗暗一寒,真是的,她还能指望一头骆驼做什么?只有对不起它了。
念头闪过,她立刻很缺德地狠狠踢了米多的肚子一脚。可怜的骆驼嘶叫一声,摇晃着脑袋,把面前的赫梯人撞了个趔趄。趁着这一段空隙,她跃身跳下骆驼,抓准时机,往数米之外的河水冲去。
跑了没两步,她就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就在那个赫梯人碰触到她的一刹那,她突然听懂了他们那些如同乱码一样的语言。这些就是古代赫梯的语言啊!
“把她带回去吧。”拎着她的人粗声粗气地说,“她是雅里·阿各诺尔大人交待过咱们要寻找的金色头发少女,而且她骑着图特大人的骆驼米多。”
雅里·阿各诺尔一直在找自己?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难道他要以她为筹码,要挟埃及什么?而骆驼米多的主人是他们口中的图特大人?难道说那个语调缓慢的年轻商人大有来头?
她当下就愣在了那里,看来这一次想回埃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拎着她的人将她扔上了马,策马扬鞭,一转方向,向北面快速行去。夜风吹了过来,艾薇被横挂在马上,颠簸得有些想要呕吐。除了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她只能隐约听到身后的人大声地发号施令:“我们前往大马士革,将这个女人带给雅里·阿各诺尔殿下,留下一个人慢慢地将骆驼也牵回去,图特大人应该也在大马士革了!”
艾薇决定暂时不跳马、不挣扎。
至少雅里是不会要她性命的。如果现在盲目反抗,恐怕眼前的这几个大汉反而会对她不利,而且,雅里那边一定很了解埃及的情况。现在立刻被带到他那里,对于艾薇打听情报的速度,要比骑着骆驼晃回埃及来得更加快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刻乖乖地装死一般挂在马上,咬着牙忍耐那剧烈的颠簸。
身后的火光渐渐远了,艾薇非常沮丧地发现,自己正被带回自己出发的地方。
风吹得更冷了,加上战马有节奏的颠簸,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双眼合上的那一刹那,脑海中骤然显现了一片纯洁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美好晴空,那双琥珀色魅惑的眼睛,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艾薇感到自己摔在柔软的皮毛上,被风吹得要僵硬的身体渐渐又有了暖意。正在窃喜的时候,更加温暖的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她一阵开心,便张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恍若看到了哥哥的脸。
看到那张脸,她就更加放心了,抱着被子转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想要继续睡去。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三千年前,那么,她刚才看到的人是……
她猛地一下惊醒了,“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却因为起来得过于快速而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又躺了回去。
眼前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人,不正是雅里·阿各诺尔吗?
从第一次见雅里,于古代的时间,已是五年的光阴。那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邪魅脸庞,仿佛从未改变过。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袖口印着绛紫色调的精细花纹,烫金的线穿插其中。他微微抬手,撩开额前垂下的刘海,那双冰蓝的眸子,宛若永恒的宝石,闪耀着美丽却无机质般的光芒,与他食指上寒冷的蓝宝石遥相呼应。
看他的气质与穿着,雅里在赫梯的地位,怕是比五年前更上一层楼了。
雅里尚未开口,艾薇抢先说道:“穆瓦塔利斯死了吗?”
他愣了一下,接着开心地笑了,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地拉起艾薇的一绺头发,看着艾薇扭头,让那束如同阳光般美丽的发丝从自己指间滑走。
“你还是那么让我出乎意料,我以为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而不是关于赫梯国王这只蠢猪。”他口气刻薄,但眼中却有掩不住得饶有兴味,“我还想问你很多问题,比如,你这五年去了哪里之类,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你的问题。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只是……”
他随手递给艾薇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示意艾薇喝下。
“只是,他恐怕没有判断的能力了,他的下半辈子,就由我来照顾吧。”
艾薇喝下一口奶茶。
“我花了一年时间,在他每天喝的酒里面加一点东西……”
艾薇立刻把嘴里含着的一口奶茶毫不掩饰地吐在了雅里的面前,狼狈地看着他几乎要忍不住大笑起来的样子。
“奈菲尔塔利,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溅在自己身上的奶茶滴,一丝厌恶的神情都没有,眼里更见温柔了起来,“你还要告诉我一件事。”
艾薇一边略带郁闷地擦掉嘴边的奶茶,一边把杯子推得远远的,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和雅里谈上了条件,“可以,你问我一件,我就告诉你一件,但是你问完我,我也要问你一件,你也要告诉我。”
雅里更想笑了,他控制着自己对她浓浓的兴趣,尽量严肃而专注地看着艾薇,“五年了,你去了哪里?”
“回家。”
“回家五年,但是你的样子却一点都没变?”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艾薇瞪了他一眼,“该我了。拉美西斯在哪里,为什么不出兵与你分庭抗衡?”
雅里一愣,接着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不出兵?不过他很好,结结实实地活在孟斐斯呢。”
他很好,他在孟斐斯。相较于上埃及首府底比斯,孟斐斯更靠近叙利亚,而且更具有战略意义,他驻扎在那里,一定是有所筹划!雅里一定也是有所顾忌,所以虽然前线已经压到叙利亚南部,自己却仍然和大部队驻扎在大马士革。
“五年了,为什么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艾薇正想着,雅里就已经发问了,于是她连忙歪着脑袋故作思考。
“嗯?因为我保养得好。”看着雅里一副一脸根本就不信的样子,她连忙转入下一个话题,“拉美西斯……他现在有多少位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