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则明平时也甚少会提起家里的情况。

慎怡认为一是他搬出来了,远离是非之地,自然不清楚细节,二是父母待他实在凉薄,他不关心图个耳根清净也很正常。

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受家庭影响,父母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的同时,他也无法束缚父母。

当年的事情由老人出面不了了之,他奶奶尚且在世,更是大发雷霆,直言要将唯一的儿子赶出家门,如果云斐不愿跟着过苦日子,离婚也好分居也罢,都随他们去。

但纪则明不可以有任何兄弟姐妹,家里生意的大小事宜都得归他所有、为他所用。

吓得这对夫妻又是惊又是谢,不敢再造次,本本分分地过起日子来。

尤其是他母亲,当初生怕那私生子真的诞下,一边和纪则明哭诉自己的苦衷打感情牌,又一边道德绑架不准他离开家。

“如果你就这样走了,那纪家的一切怎么办?难道你真要看着你父亲把所有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吗?”

起初纪则明厌烦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更憎恶父母在钱财面前贪婪不堪的嘴脸,明明没有感情也能和好如初,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家中老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纵然没有开口,却也成为桎梏他的一根丝线,连着皮肉筋骨,让他无法真正做一枚风筝,去享受所谓的天高海阔。

在此之前,纪则明也曾有过私心,想去试一试有没有别的出路,所以选择了上班。

可父母并没有将他的巨大牺牲放在眼里,甚至认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能够推动他接手家业反而是个好处。在他工作那两年,他们也见不得他拥有退路,不断地诟病他的理想,催促他快些归家。

他终究是孝顺的,面对老奶奶的离世和逐渐恢复感情的父母,他做不到毫无波澜,心软着接下这所谓的传承,从此拥有了真正独立的权力,却又被千丝万缕包裹成茧,彻底失去自由。

纪则明知道人生就是这样,不可能称心如意。他已经是这个社会的少数人,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和慎怡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纪则明是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他想如果她要走到自己身边,那他就该给她编一个漂亮的森林。

接手茶馆的话,他们之间就不需要隔着时间和空间这些错落的、无法更改的距离,也不需要再看他父母的脸色与虚伪,甚至在经济上,他能够快速成为牢靠的依靠。

纪则明虽然心怀理想,但也是个现实的人。所以他几乎没什么挣扎,就走向了这条路。

他想他果然不是什么伟人,他贪恋安稳的一切。

和他爸妈追求刺激与挑战不同,他对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大起大落的期待。他只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愿的,如果可以的话能够陪他久一点就好。

他没有那么多乐趣与新鲜,也想不出什么花花肠子,更不知道如何讨人欢心。

唯有笨拙地满足她所有说出口的愿望,傻乎乎地等待她察觉。

可慎怡多会爱人啊。她好像天生就有那样的天赋,并且将这种能力运用自如。

纪则明时常觉得,只要她开心就好了,可她却永远都能够在巨大的欢喜里朝他伸出手,将他拽进来,要他也享受这份感情。

她说,爱不是让一个人感觉到快乐,而是想起对方时,彼此都会感觉到幸福。

*

这个和第十章是呼应的。?.??

第097章 | 0097 他说他觉得很自卑。

他说了那样的话,慎怡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

分开那天她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但是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表情平静地对他说:“纪则明,我不是想八卦你的家事,我只是在关心你。如果你觉得我是小孩子也没关系,因为我想,小孩子也拥有关心人的权力。”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纪则明好像被一拳打飞到世界之外,呼吸停滞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喘不上气来。

慎怡明明连一句重话都没说,他却莫名认识到她很愤怒又很寒心的事实。

她认真生气的样子和发脾气时完全不同,令人惶恐到心悸。因为后者是她信任依赖他人的一种撒娇方式,前者则十分冷酷,似是要将人彻底遗弃。

纪则明并不想失去慎怡。

可他当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将这局面磨平,或者描绘得好看一些。

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几乎可以说是被恶鬼缠身,既要在泥潭里站稳避免沉没,又要提防着被他们拉下去。脑子里却仍控制不住地去想,慎怡最近在干什么?

她近来开学了,又回到学校去。他已经毕业,附近的房子在此之前就已经退掉了。

纪则明办手续那天,房东还和他闲聊了几句,得知他不打算出国以后,发出了震惊的感慨。

听到这些替他遗憾的发言时,纪则明的心里仍是荒芜一片。却在想到他和慎怡之间仅存的一点交集都要消失以后,变得疼痛难忍。

他已经不是学生,离开了校园,好似和她最后一个共同话题都随着时间结束,彼此要分成两个世界的人。

再加上一段时间里的两次不欢而散,她本就不多的耐心估计都已经告罄。

纪则明心里很清楚她是怎么想自己的,一个好用的长辈。赶来关心他是她善良,又或者承他照顾,总不好太没良心。

而他冷言冷语地将人驱赶,尽管目的是为她好,可纪则明也知道慎怡最讨厌所谓的为她好。

她依旧拥有许多愿意为她前仆后继的朋友,搞不好以后还会出现一个和他一样尽心尽力照顾她、心甘情愿替她收拾麻烦的男朋友。

纪则明已经习惯了有她存在的生活,骤然失去,竟生出许多不适应和不自在。

他想她的的确确是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惊艳的色彩,还想过以后该找个像她这般的女朋友才好,可某次去拜访延毕的冯楷文,对方却问他,你都这样想了,为什么不能那样想?

纪则明问他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找一个像慎怡的人,慎怡本人不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