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屏风后,钟离慕楚无动于衷地阖着眼,面上掠过一丝不耐,他朝牧合挥了挥手。
牧合这一次却并未立刻照着他的吩咐去做,而是平静地说道,“郎主,这已是属下能找到的与姜晚声最相似的女子。若弃了她换成旁人,霍奚舟怕是更不会多看一眼。”
钟离慕楚捏了捏眉心,也觉得牧合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便给她三日的时间。若三日后,她还是不能让霍奚舟多看一眼……”
钟离慕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昭然若揭。
笙娘顿时失了力气,整个人伏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竟是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
翌日清早。
霍奚舟等人准备出发时,一座被黑纱缠裹的三架马车已经候在了客栈外。
霍奚舟与姜峤对视了一眼。看来钟离慕楚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们,死也不肯罢休的架势了。
霍奚舟轻拧了眉,又垂眸朝姜峤的手腕上看去,见那玉色的镯子半隐在她的衣袖里,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掌从马车内探了出来,将车帘微微撩起,露出钟离慕楚半明半暗的面容。
“霍郎君,如此天气,让女郎骑马未免有些太不怜香惜玉了。云娘子可要与在下同乘马车?”
“不必了。”
姜峤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更喜欢骑马。”
钟离慕楚也不恼,神色淡然地放下车帘。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一边在马场练马,一边偷偷躲起来哭鼻子。
彦翎将马牵了过来,姜峤和霍奚舟刚要上马,就看见笙娘跟在牧合身后姗姗来迟。
霍奚舟倒是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可姜峤却忍不住多看了一会。笙娘虽然用妆容掩盖了面色,可眼见着仍是憔悴了不少,有些魂不守舍似的。
姜峤看着她走到钟离慕楚的马车前,也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她的背影倏然僵住,茫然无措地立在车边。
“看什么?”
发觉姜峤一直扭着头朝后看,霍奚舟提醒道,“走了。”
“嗯……”
姜峤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轻轻扯了一下马绳。
队伍终于从客栈门口出发,钟离慕楚的马车也缓缓往前驶去,笙娘仍站在马车边,被马蹄扬起的沙尘扑了一脸灰,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在马车车尾。
姜峤不经意又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笙娘跟随在钟离慕楚的马车旁,越跑越快,上气不接下气。
姜峤惊了一跳,连忙勒紧缰绳,猛地停了下来,转头质问牧合,“这是做什么?你们要让她就这么走着去豫州吗?!”
牧合策马走在马车前,面无表情道,“郎主的车驾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她既不会骑马,便只能用走的。”
有病……钟离家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姜峤恼火地说道,“你就不能带她骑马?”
“男女授受不亲。”
霍奚舟也打着马回到了姜峤身边,冷冷地扫了牧合一眼,开口唤道,“彦翎。”
彦翎会意,立刻驱着马走到了笙娘身边,想要带她上马。可笙娘却像是受了惊似的,连连后退,摇了两下头。
“她如今是郎主的人,若被其他人碰了,唯有死路一条。”
牧合冷不丁开口道,“除非侯爷存了怜惜之心,郎主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或许能饶她一命。”
姜峤顿时气笑了,眼神有些扫向钟离慕楚紧闭的车帘,暗自咬牙。敢情今日,霍奚舟要是不带着这个笙娘上马,钟离慕楚就打算让她徒步到力竭而亡。
霍奚舟也立刻明白了钟离慕楚的用意,眸色一沉。
望着马车边楚楚可怜的笙娘,姜峤心有不忍,只能试探地看向霍奚舟。
对上姜峤的视线,霍奚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钟离慕楚明摆着就是要要挟他,想让他心软带这个女子一同骑马,之后说不定还要寻个两人已有肌肤之亲的由头将人塞给他。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吗?
“人是钟离府的人。他们既要如此处置,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霍奚舟扯着马绳调转方向,声音冷沉,“走。”
闻言,彦翎也只好无奈地打马离开。
姜峤抿唇,她自然知道钟离慕楚的心思,可她更清楚这人冷血无情的黑心肠。今日这个笙娘就算是倒在马车边,钟离慕楚也会毫无波澜地命车架从她的尸身上碾过去,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见过钟离慕楚对什么人心软过。
眼见着众人都已归位,队伍要继续往前行进。姜峤终是没能压下心里那股冲动,挥鞭驱着马赶了过去。
笙娘素着脸站在马车边,正平复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眼前忽的一暗,她抬头。只见姜峤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高坐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来,宛如逆着光出现的救世主一般。
“上马。”
女子的声音平静清冷,一瞬间竟令笙娘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感激地扬起脸,在裙边擦了两下出汗的手,才搭上姜峤的手掌。
马车内,钟离慕楚隔着车帘的缝隙看见姜峤将人拉上了马,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那么容易心软。对想要杀她的大皇子心软,对欺压她的姜晚声心软,连对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都会心软,譬如霍青萝,譬如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