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反省全然被抛到脑后,她恨不得即刻就去霍奚舟的饭菜里下一味黄连。
正当她恼火地憋着一肚子坏水,琢磨今日又要如何报复霍奚舟时,云垂野突然快步走了进来,随手掩上门。
他转头,唇角上扬,眉眼间竟难得带了些喜色,“建邺城明日便要解禁了。”
姜峤愣住,攥着纸的手不自觉一松。
一纸药方飘然落地,悄无声息。
***
是夜。
霍奚舟在明月楼设宴,为即将回江州驻守的部下送行。
“你们先行一步,待朝局平定,我再回江州。”
霍奚舟饮尽杯中酒,淡淡道。
几个部下面面相觑,都有些讶异。
楚邕是其中资历最老,也是霍靳曾经最倚重的副将,忍不住开口道,“侯爷如今在朝中大权在握,回江州做什么?”
“我无心权势,更厌恶朝政,现下留在建邺不过是权宜之计。”
霍奚舟口吻冷硬。
若非要向废帝寻仇,他宁愿一直待在边关,也不愿杀回建邺。将废帝悬尸城楼后,他本不打算在建邺久留,也无意摄政,可在朝堂上待了几日,他却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南靖如今的朝局,若没有他坐镇,便是世家大族的斗兽场。他们各斗各的,根本不会将边关战事放在心上,也不会将武将的命看在眼里。
霍奚舟离开建邺时,不过十三岁,很多事情看不明白。如今过了十年,却有了新的体悟。譬如当年上谷那一战,前锋营的三千将士是死在北燕胡人的手里,但更是死在内斗的世族手中。
正因钟离氏一直独大,废帝才会动了拔除它的心思,而其他世族也推波助澜,这才造成了钟离全族被屠,包括能左右战事的钟离延。
在那些人的眼里,能不能击退胡人都不要紧,对钟离氏斩草除根才是高于一切的……
霍奚舟脸色沉沉。虽然他尚且不知该如何理清这乱象,但至少有他在,有他的权势在,上谷的惨案就不会重演。
见他脸色不好,楚邕主动岔开话题,聊起了自己在江州的妻女。
“你们别看我那婆娘,瞧着温柔贤淑,什么都听我的,其实心里主意可多了。家中大事,从来都是我顺着她,若一朝唱了反调,她定叫我好看!”
“你这皮糙肉厚的,嫂夫人还能拿你怎么着?”
“你懂什么叫软刀子吗?缝衣服的时候故意留根绣花针在上头,做一桌齁咸不能吃的菜……诸如此类,反正都是些让你抓不住把柄的法子。”
往日提及家长里短、妻儿琐事,霍奚舟通常都是默不作声,这次却冷不丁插了一句。
“这叫……软刀子?”
席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望向霍奚舟,见他当真是一脸困惑、认真发问的模样,不由更加震惊。
“将军,莫不是还有人敢这么对你?”
霍奚舟蹙眉,并未否认,“她为何要使这种手段?”
“那定是将军你得罪了小娘子,自己还不知道!”
众人回过神,哄闹着让霍奚舟说得更详细些,方便大伙为他解忧,霍奚舟却再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送行宴结束,霍奚舟回了侯府。
一进主院,便听得彦翎说姜峤今夜本来准备了一桌酒菜,想请他过去用膳,可来得不巧,那时霍奚舟已经出了侯府。
闻言,霍奚舟步子顿了顿。下一刻便调转了方向。走到西厢房外,他刚要抬手,门便从内打开。
姜峤猝不及防对上霍奚舟,微微一愣,来不及变换表情,那副心事重重的冷淡模样就入了霍奚舟的眼。
厢房内。
霍奚舟坐在桌边,姜峤垂着眼为他端来醒酒汤。
想起这几日的软刀子,霍奚舟一时竟是怀疑她端上来的醒酒汤都掺了东西。这次总算多留了心眼,在入口前先闻了闻,确认没有异味后方才喝下。
姜峤默不作声地接过空碗,刚一转身,手腕却被霍奚舟扣住。
“许云皎。”
霍奚舟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微沉,“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
姜峤怔了一下,很快便翘起唇角,露出恰到好处的无辜笑容,“侯爷在说什么,妾身好得很。”
霍奚舟眯了眯眸子,第一次觉得她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尤其碍眼,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不悦地扯了扯她的脸颊,“笑得真难看。”
姜峤吃痛,笑容消失,脸一偏躲开霍奚舟的触碰,讥讽道,“那侯爷觉得哪里好看?要不要妾身戴个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给您瞧?”
话一出口,姜峤便意识到不妥,有些后悔地皱了皱眉。
霍奚舟微微有些愕然,这还是姜峤入府以来第一次跟他呛声。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心里竟没有丝毫不适,反倒生出些新鲜感。
他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也是个好法子,那日你弹琵琶时戴的面具就不错。”
姜峤咬唇,挣扎着要起身,“妾现在就去拿……”
“坐好。”
霍奚舟将人按回怀里,用力箍紧了她的腰肢,“脾气见长。大夫说你肝郁化火,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