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通往驿站的小道两侧点着一排灯笼,照亮了底下的石板路。

这条路算是半个官道,但自从附近的山匪猖獗,南阳知府又修了新路后,这条路便已经被废弃了,沿路没有关卡,也没有路人,但倒是还有一所驿站。

姜峤身上的舆图被搜走了,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还是帮她想起了这么一条既能将楚芳菲安置,又能绕开关卡的小路。

姜峤下了马,牵着马绳往前走,然而刚走进驿站迎客的门楼,她的步伐便忽然警觉地顿住。

“怎么了?”

楚芳菲坐在马上问道。

姜峤表情有些凝重,屏住呼吸,攥紧了缰绳,小声道,“驿站里似乎不太对劲。”

语毕,像是要应和她的话似的,楚芳菲身下的马也反应异常地踢踏着马蹄。

姜峤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主动将缰绳塞回了楚芳菲手里,“我便送你到这儿,你快将绳索解开,自行进去吧。”

楚芳菲愣住,也有些紧张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随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里面还不知埋伏的是什么人,你就让我自己进去?万一是白日里那些山匪怎么办?我跟你一起走。”

耳畔风声呜咽,不知为何,姜峤的一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她不愿再在此处耽搁,于是点头,“快走。”

两人不约而同转身,却不料马猝然发出一声嘶鸣,猛地从楚芳菲手中挣脱缰绳,竟是兴奋地朝驿站一侧飞奔而去。

楚芳菲难以置信地回头,“怎么会……我家府上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地弃主离开……除非我阿父……”

她蓦地露出几分心虚的神色,“难道是我阿父来捉我了?”

闻言,姜峤微微一愣,想要逃跑的念头倒是压下了些许,“你阿父究竟是何人?”

“我姓楚,叫楚芳菲。我阿父是江州守将楚邕……”

听到楚邕二字,姜峤脸色骤变,一颗心霎时间凉了半截,顾不得再想更多,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都开始发颤,“走,快走!”

她转身跑了起来,楚芳菲还未解开两人之间的绳结,被这么一带,也踉踉跄跄地紧随其后。

驿站一侧的暗影中,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二人仓皇而逃的背影。

穿着玄纹轻甲的将士们手持兵械、整齐有序地蹲伏在暗处,无声地让开一条道,身穿玄衣银甲的霍奚舟缓缓驱着马走到最前方,身侧跟着脸色难看的楚邕。

霍奚舟神色冰冷地坐在马上,目光死死盯着那穿着男装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纤弱背影,眉眼间黑云摧城,隐有雷霆之怒闪过。

下一刻,他抬手拿起弓箭,猛然拉满,泛着寒光的箭矢直直对准了前方奔走的两人。?

? 47、囚笼

楚邕大惊失色, 慌忙唤了一声,“侯爷!”

可霍奚舟却置若罔闻,紧绷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侧脸的轮廓比寻常更加坚硬冷酷。

霍奚舟的箭术谁人不知?在他手中连坚石都能射穿的箭矢,若射在人身上, 那定是连骨头都会震碎的!

一想到那箭矢有可能射中楚芳菲,楚邕只觉得后颈窜起了一丝冷意, “侯爷三思!”

霍奚舟眯了眯眼, 捏着箭尾的手指倏然一松,箭矢便在楚邕刚落下的话音里离弦而出,发出锐利的破空声

四野空旷,刺耳的箭鸣一响起,蹲伏的将士们顿时乌压压地窜了出来, 朝前方的姜峤和楚芳菲奔袭而去。

这不是寻常箭矢发出的声音, 而是响箭,又称鸣镝。在战场上, 唯有统帅才用得。此箭一出,便是千军万马冲锋之时。

楚芳菲无疑也听出了响箭的声音, 心中一凛, 还未等她转头细看,忽然被一股力道推开, 控制不住地栽倒在地。紧接着,身侧猝然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 姜峤竟是也跌在了一步开外的地方。

楚芳菲一惊,眼疾手快地伸手, 将她堪堪扶住。

姜峤身体前倾, 一只膝盖已经跪在了地上, 若不是楚芳菲的手拦着,她怕是整个人都要狼狈地匍匐在地。

楚芳菲着急地,“你,你怎么了?”

姜峤脸上血色尽失,额上迅速起了一层冷汗。她死死咬着唇,垂眸看向自己身后。

一只响箭的箭簇没入她右膝下方两寸的位置,伴随着布料上晕开的血色,钻心的疼痛也蔓延开来。

楚芳菲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支箭矢上,眸光微缩。

想起方才推开自己的那一掌,楚芳菲心里清楚地意识到,这支箭本是冲着她来的!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迅速逼近,转眼间,玄纹轻甲的将士就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霍奚舟的亲卫……

姜峤一眼认出那几个眼熟的面孔,心中顿时涌上无尽的绝望。

而与此同时,楚芳菲却在她耳边愧疚而着急地碎碎念着,“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这些人应当是冲着我来的!”

楚芳菲也一眼认出了霍奚舟的亲卫,于是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更加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完全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帮云垂野递了个信而已,怎么就犯了通敌大罪,不止阿父要将她逐出江州,就连霍奚舟的亲卫都要来捉拿她,还朝她放冷箭?!

看着中了一箭冷汗连连的姜峤,楚芳菲骨子里那股保护欲瞬间到达顶峰。

“我阿父在哪儿?我要见他!”

楚芳菲一咬牙,红着眼眶挺直腰背,朝周围的将士叫嚷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侯爷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好了,何必牵连无辜?!”

姜峤原本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一听见楚芳菲的话,却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虚弱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临死前,竟然还能听到如此荒谬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