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与霍奚舟的这场戏,该如何演下去呢?

***

转眼过了几日,时近盛夏。

赤日炎炎,空气沉闷炽热,连丝风都没有。往日人群熙攘的朱雀长街,也受到了冷落,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一人抱着书卷行至长街尽头,明明方才还热得满头大汗,此刻突然就感到一丝寒意窜上背脊。

他下意识转头,望向自己方才经过的府邸。

这是整个朱雀街最靠近皇城的府邸,曾经也是南靖最尊贵的高门世家仅次于姜氏皇族的钟离府。

可惜,废帝姜峤登基后,根本不顾钟离氏昔年襄助他的情谊,更不顾与钟离太后的母子情。

先是鸩杀丞相钟离裕,再趁钟离氏其他人方寸大乱时,数罪并罚,几乎灭了钟离氏一族。数日后,钟离太后也在宫中溘然长逝。

昌盛了近百年的钟离氏,最后竟只留了钟离慕楚一个活口。可惜这根孤苗现在恐怕也保不住了……

钟离府府门紧闭,府内一片死寂,四处透着森寒之气。偶有下人自院中经过,也没有任何表情,犹如鬼魅般,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

主院的卧房,门窗紧闭,就连床榻四周的纱帐都换成了一层层不透光的黑色帷幔,乍一看竟像一方棺材,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身披白衣、肩头缠着纱布的钟离慕楚半阖着眼,靠在床头,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连肌肤下的青筋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姜峤扎伤他的那柄匕首叫勾魂。虽然看上去和寻常匕首无异,但用材十分特殊,是由一块奇石精心打造。只要在人身上轻轻划上一刀,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也会血流不止,药石难医,直到伤者血尽而亡。

若非钟离氏的人脉遍布江湖,从药王谷请来了医师,用各种珍稀药材为他续了一口气,几日前他便已经一命呜呼。

帷幔外,钟离慕楚的死士牧合呈上了那柄勾魂。

“郎主,在宫中发现了被陛下丢弃的勾魂。”

钟离慕楚拈着佛珠的动作顿了顿,倏然睁眼,嘴角扬起笑,声音轻飘飘地,没有一丝气力,“难怪你们在暗道出口扑了个空,原来是又回宫了……他倒是胆子大。”

思忖片刻,钟离慕楚启唇,“将姜峤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越旸和霍奚舟。”

帷幔外的人刚要起身,突然又被叫住,“等等。”

室内静了许久,才再次响起钟离慕楚虚弱的声音,“不必去了。”

钟离慕楚侧头,看向自己的右肩,缠裹的白色纱布再次被涌出的血液浸透。

“我们舅甥之间的猫鼠游戏,多了两个外人还有什么意思?”

钟离慕楚伸手,在那抹鲜红用力一按,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

天气愈发闷热,侯府里四处蝉鸣,不得清静。

霍老夫人坐在凉亭里,一边心浮气躁地摇着扇,一边看着下人高举网兜捕蝉。见他们动作笨拙,一时恨不得自己撩起袖子顶上去。

正上着火,一碗冰冰凉凉的茶饮呈到她眼前。霍老夫人赶忙接过,接过小碗一饮而尽,舒适地眯了眯眼。

下朝回府的霍奚舟从凉亭外经过,往亭内扫了一眼,步伐顿了顿,调转方向走进来,向霍老夫人问安。

霍奚舟在霍老夫人身边坐下,霍老夫人连忙朝身侧招呼,“云皎,快给侯爷也做碗冰饮消消暑。”

石桌另一边,姜峤起身,浅笑着朝霍奚舟福身行了一礼。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纱衣,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发髻边只别了一支玉钗,看着十分朴素却又很清爽。

霍奚舟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就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撒花花,按爪爪~?

6、信号

姜峤垂眼坐下,继续安静地在一旁凿着冰,听霍奚舟母子俩对话。

“这天气闷得人没什么胃口,你晚上可想吃些什么清爽的?”

霍老夫人问道。

“今晚不能陪您,”霍奚舟冷冰冰地开口,“越旸在明月楼设宴,递了帖子。”

霍老夫人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那些世家公子了,现在竟也能与他们玩到一起?”

姜峤低着头,唇角扯了扯。

在霍老夫人眼里,霍奚舟恐怕还是那个初入建邺城,因为处处不合规矩被王侯世家当众取笑的毛头小子。殊不知今非昔比,霍奚舟如今便是爬树下河,也会被人称作至情至性。

霍老夫人想起当年他们一家刚进建邺城的时候,一时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念起了霍奚舟那些叛逆的往事。

霍奚舟听得有些不耐,视线不自觉移开,落到了对面的姜峤身上。

姜峤卷着袖口,专心致志将冰块用小铜杵凿碎,再一点点盛入精致小巧的玉色器皿中,随后舀了几勺早就备好的花果茶,慢条斯理地搅动了几下。

霍奚舟眸色稍凝,心头又浮起一起异样,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冰饮做好,姜峤双手端起小碗,抬头朝霍奚舟递过来,正好撞见霍奚舟的视线,微微一愣。

霍奚舟接过碗,平静地移开眼。

姜峤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不安地坐回了石凳上,心里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