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元节之后,仍还有一两次一天或两天的短假,但陆璘给她?写信,年尾太多账务要归拢,太多要事杂事要处置,抽不开?身?回来,便不回来了,直到除夕,官员休假七日。这个时候再多的事都忙不成了,衙门或其他大小官员都要休假,陆璘自然也就放下一切事务,回了安陆。
家家户户都热闹着,每日都要去?街上置办点什?么,街头这几日也有了京城般的繁华,从早到晚,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仿佛要把一年的生意都在?这几日做完。
施菀以往就一个人,又是在?三婶家吃饭,不做年夜饭,便只买副对联、买对灯笼和鞭炮,今年却是不同?,陆璘要拉着她?上街,她?也好像多了几分?过春节的兴致,糕点、米面、肉食、布料、首饰,都买了,以及冬天开?的兰花,水仙,红梅,买了好几盆,一向?冷清的小院今年格外热闹。
三婶却仍然来接她?过去?吃饭,施菀答应了,陆璘知道,也要同?她?一起去?。
施菀回他:“你?是谁,去?做什?么?”
陆璘回道:“你?是侄女?,我自然是侄女?婿,照理他们应该把我也一起接了。”
她?敲他胸前?道:“什?么女?婿,你?是外人,哪有春节去?别人家吃年夜饭的?”
陆璘拉了她?道:“你?放心,我带着好酒好菜去?,不失礼,也不给你?丢人,你?便让我去?,也算我与你?订了亲,向?他们表表诚心。”
施菀向?来嘴笨,说不过他,心又软,一下又被他说服了。
于是除夕这一日,陆璘便与施菀一道去?了施家村,果?真如他所说,他带了酒菜,吉庆楼最贵的玉龙泉酒,招牌猪肘、烧羊肉,蒸鹅,还有十八样糕点果?子、饴糖蜜饯,他就算去?三婶家住下来,吃到元宵也吃不回这些钱。
让施菀没料到的是,三婶一家对陆璘虽有意外,却并不生疏,比她?想?象的熟络,陆璘那堆吃食拿出来,让三婶家孙子乐不思蜀,恨不得当场就喊姑父。
饭桌上,陆璘端了酒杯,站起身?来向?三叔施重贵敬酒:“三叔,从前?我有负菀菀之事,还有我三弟对三叔、对爷爷岳父母不敬之事,我向?你?们道歉,你?们海量,不与我计较,还愿将菀菀嫁给我、让我进门,我万分?感激。开?年之后,我定会四聘五金、八抬大轿迎菀菀进门,绝不亏待半分?,望三叔放心,这一杯酒,我斗胆敬三叔,望三叔接受我这侄女?婿。”
他出身?富贵,又是做官的,自然举手投足都有几分?贵气、几分?官威,轻易不会低于人下,但这一刻却是言辞恳切,谦逊低微,让施重贵连忙站起身?来,诚恳道:“陆大人……二郎,你?很好,对菀菀好,对我们也好,之前?那房子……”说了一半,他似乎想?起来不合适,又马上改口道:“总之,菀菀这次嫁你?,我们放心。”
“多谢三叔。”陆璘说完,两人一起干了杯中的酒。
然后他又朝三婶敬酒,三婶比施重贵会说一些,两人欢欢喜喜干了酒杯,陆璘却还没完,又敬了施菀堂哥一杯,还与堂弟喝了一杯。
位尊者的谦逊诚恳最能笼络人心,一圈喝下来,三叔一家与他又少了几分?防备与客气,越发?亲近起来。
直到回程,施菀才?道:“你?们做官的要哄种地的老百姓果?真是容易,三言两语就好像把心掏出来一样,老百姓也就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为你?们当牛做马。”
第 124 章
“言而无信才是哄, 言而有信叫诉衷肠,怎么你不信么?”下了渡船,他抓住她的手, 两人一起往县城走。
施菀笑了,突然问他:“三叔说的房子是怎么回事?”
陆璘反问她:“什么房子?”
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漏过那么重要的事,施菀认真道:“别装傻, 就三叔说的房子, 是怎么回事?你做什么了?”
陆璘似是才想起来, 神色自然地回道:“三婶不是买了你们家的老宅子么,嫌贵,买主不愿卖,我让李由去谈了价,讲下来几两银子。”
“是吗?”施菀有些不信,陆璘笑道:“还能有什么?”随后问她:“冷不冷?把兜帽戴起来吧。”说着帮她戴上斗篷上的帽子。
这分明又?是打岔转移话题。
施菀琢磨了一会儿, 随即道:“我明白了, 你不是让李由去谈价,你一定?是自己掏了钱给别人。”
周铁根家当时买房确实是低价买到手,但人家那时是实实在在两日内拿出的现银, 谁的生活也?不容易, 卖房能多卖上一文都是好的。
而陆璘显然也?明白, 再?说他怎么去谈价,他一个做官的, 去找人平头百姓谈价, 人家敢不依么, 这不就是强买强卖?他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还不如自己出钱把价平了, 再?让周铁根对外守口如瓶。
这样周铁根的房高?价卖了,还得了好名声,三婶家低价买了房子,皆大?欢喜。
陆璘早知她若知道这事和自己有关一定?能猜到,便也?不否认了,回道:“我的就是你的钱,这钱算你出的。”
“我才不要你的钱,多的钱我不知怎么用?,也?不知怎么放。”她说。
陆璘握紧她的手,噙着笑,静静看?她。
她身上有一种干净纯粹的气?质,无人可比。
到了县城,时间?尚早,陆璘问:“去我那里坐坐?”
“不去。”施菀不知想起了什么,很快道。
“那我去你那里坐坐?”陆璘问,“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总不至于连除夕都是一个人吧,我和你一起守岁?”
除夕确实是孤单的,自从爷爷过世,她还从来没有人陪过。
她点点头。
两人一起回了她家中,施菀指着窗边的红梅和他道:“你看?我的花,好看?吧?”
陆璘看?了一会儿:“红梅艳俗,白梅好看?。”
“白梅冷清,红梅才喜庆。”
陆璘不和她争了,转过头,看?见她放在床边桌上的一个针线笸箩,上面有片布料,天青色,让他一下就想到她说过的那个天青色花样的香囊,是她想给他绣的。
心中一喜,他偏过头假装没看?到,没想到她却拿过那笸箩坐到了桌边,问他:“你觉得给小男孩绣个什么花好?”
“小男孩?”陆璘问:“这是什么?”
“霍大?娘家要把孙子送上私塾读几年书,我想给他做个小书袋。”她回。
原来是给隔壁那调皮小孩儿缝的。陆璘将那布料看?了眼,随口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施菀觉得正好,高?兴道:“还是你有想法,我想了好久不知绣什么花,怕女?气?,又?怕小孩不喜欢,竟没想到绣句诗上去,这诗他们私塾的先生也?能喜欢。”
随后看?向他:“要不然你替我把这句写下来,我按你的字迹绣上去。”
陆璘心里好受了些,但隔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说要给我绣个香囊的吗?排队也?该是我先吧?”
施菀瞄他一眼:“我又?没说给你绣。”